于是,在梦境第一晚结束的白天,施霜景打着哈欠去补课,罗爱曜便留在家中,端出那尊马头明王的小像,仔细地琢磨起来。
罗爱曜拒绝了大乘佛教的涅槃,马鸣菩萨示现接引,罗爱曜顺便也拒绝了马鸣菩萨。罗爱曜的密宗涅槃与人类的即身成佛略有出入,但总体而言,他都需要修建一座坛场,坛场是罗爱曜法界笼罩在现实世界的特殊场、暂时场。一座坛场最少需要四位护法神佛,此前罗爱曜已找到了鬼子母神与龙女。
马头明王像此时出现,什么信息也没留下。马头明王为密宗重要的护法明王,罗爱曜可以说此前从未与他有过交流。罗爱曜不确定马头明王是否能成为第三位护法。如果能成,这绝对是密宗涅槃的绝大助力,因为不论鬼子母神还是龙女,他们的护法资格都是罗爱曜施与的,而马头明王是“前辈”,不管罗爱曜存在与否,马头明王早就存在无数年了。
罗爱曜的本誓还剩下一小部分没用。如果罗爱曜能找到第四位护法,并且找到合适的短誓,那他仍旧有涅槃的希望。
这么讲讲是挺有希望的,可罗爱曜心思重,他要考虑以下几点:一,他得确定马头明王出现是愿意给他做护法的意思;二,他要找到第四位护法;三,找到合适的短誓;四,确保密宗涅槃不像大乘涅槃那样,神形俱灭,化为无色无相;五,如果涅槃会使施霜景遭受影响,例如本誓松动,施霜景再遭死难,那这也不可以考虑。
罗爱曜尤其不能接受旁人拿施霜景的死做文章。他知道施霜景是他的软肋,那既然有了软肋,被人一直捏是怎么个事?你知道我有软肋,你还不停地以软肋要挟我,本质其实是看我不顺眼,以软肋拿捏摆布我。罗爱曜内心对整理佛法的抗拒感也来自于此,一旦罗爱曜感觉到这种下马威、磋磨、甚至恶意,他就会立刻逆反,怀疑原定的目标是否虚假,这整个千年的修炼不过是一场漫长的折辱。
第二晚,罗爱曜一洗前日的泰然。在入睡前,罗爱曜让施霜景触摸这尊马头明王像。
“你说这尊佛像是从你的佛像里脱壳出来的?他就没有自己的佛像吗!”施霜景义愤填膺道。他掂了掂这尊小型佛像,重量倒是没什么问题。再打量这佛像造型,它与安然优雅的佛子像略有区别,马头明王呈獠牙怒目样,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我怀疑我在马家的那些日子里,一直是马鸣菩萨和马头明王交替地与我互动。”
“然后呢?”
“现在想来,确实有些诡异。像励光厂这么大的因果流转之地非常稀少,马家大宅可以算是另一个因果流转之地,面积小得多,只够修一间宅子。没道理两位菩萨和明王要挤在同一个地方,还轮替着骗那些马家人。”
施霜景理所当然道:“因为励光厂的地留给你了,他们就只能挤在草原里啊。”
“??”这是什么逻辑?施霜景说得太过自然,以至于罗爱曜一瞬也被感染了这种思路,就好像励光厂真是早就预留给佛子罗爱曜的。
“等等,为什么会给我预留?谁会给我预留?”罗爱曜试图捡起脑子,以前都是他带着施霜景的思路往前飞驰,刚才他好像被调了个前后,掌舵的人成了施霜景。
施霜景睁大眼睛,荒唐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搞得我都紧张了。你看,你这一千年都藏在S省的大山深处,藏得安安稳稳。现在有个专门的坛场地点为你预留,这说不定是你作为佛子的配套设施呢?”
“配套设施……”
恕施霜景摸佛像摸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老老实实将佛像交还回去。罗爱曜原本的思路被悍然打断,他脑子里一直在轮播“配套设施”这四个大字。没想到有一天佛子也会暗自祈祷,他要是真那么幸运就好了。罗爱曜这一生除了本领很强之外,其他事都说不上顺利,久而久之,他便形成了这种偶尔给别人添堵的性格。
“罗爱曜,你为什么叫‘罗爱曜’?”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我在想,是施玉米好听,还是罗玉米好听。”
都不怎么样,硬要选一个的话——“施玉米。”罗爱曜毫不犹豫。
“还是我的姓氏比较好听。”施霜景认可地晃晃脑袋。
“我的姓名没有意义,只是一个指代,意思为‘神圣、高贵的佛子’。”罗爱曜点开手机,打出几个字母,为梵语的字母转写,“‘罗’取自释迦牟尼佛与耶输陀罗的独生子罗睺罗。‘罗睺’单成一个词语,也是一种阿修罗,所以我取后一个罗字,就当同时取了罗睺罗和避讳罗睺。”
随后,罗爱曜又点出备忘录和画笔,直接描出梵文:“‘爱曜’这个名字取自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梵文词,写作????,读作ārya,是形容词也是名词,也常做复合词的词首。这是个很随便的词,却是我的名字。”
罗爱曜露出落寞表情,施霜景膝行到罗爱曜身边,双手捧起罗爱曜的脸,仔仔细细欣赏罗爱曜受伤难言的神情,这直勾勾的欣赏姿态让罗爱曜不好意思继续装了,罗爱曜说:“ārya这个词非常佛教、非常高尚、非常圣严,是个很大的名字。”
“也是个很好听的名字。这年头谁会用‘爱’当名字啊?”
“我身为密宗佛子,离垢爱染,暗曜同光。名字好听很正常。”
第140章 大智若愚篇(三)
第二晚,施霜景入梦,罗爱曜请他帮一个忙:“帮我留意一下马头明王的线索。”
施霜景不知道具体会是怎样的线索,只能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发挥自己的直觉。
梦中,施霜景每次看罗爱曜假扮“卓逸纶”,都不禁觉得罗爱曜未免太爱演。自称是施霜景的舅舅,时不时把施霜景和佛子搬出来吓唬□□歌,每每看到这样的桥段,施霜景就会微微地乜一下罗爱曜,罗爱曜满不在意,怡然自得。在梦里很容易区分罗爱曜和卓逸纶,罗爱曜是蓝眼,卓逸纶是黑瞳,而且梦里的人是不会与梦境本身相互干涉的。
看到马家男孩说“杀爸爸,请客人”的时候,施霜景望向正在呕吐的□□歌。□□歌双目圆睁,微微外突,面若红盘,吐得神志不清、青筋暴起。罗爱曜则是暂停了这一场景,迈步环绕卓逸纶和他所牵住的两个小孩。
这一举措细致得像是查案。
施霜景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其中微妙又很难被语言形容,找来找去没找到证据。为了确保自己对马头明王和马鸣菩萨有正确的区分,施霜景再问了罗爱曜一遍。
“我曾经不确定马鸣菩萨是否已位列佛国,这回我确认他已经是了。马鸣菩萨乘白马,为菩萨善相。你对佛教不了解,马鸣菩萨活跃时期比龙树菩萨更早,以辩法、作诵为声名。你如果看到一个文气的菩萨,那应该是马鸣菩萨。马头明王则相反,作怒目恐怖的明王相,他主降妖伏魔,所以眼神敏锐,手上法器有杵、杖或是索。明王是佛的教令轮身,佛生气了便成明王。所以一个慈眉善目,一个气势汹汹,二者气质差别很大。”
原来全靠感觉。施霜景记住了。怒目明王,施霜景仔细回忆那尊马头明王小像,总感觉说不出的熟悉。
“弟弟说,要杀了爸爸请你吃,你要是吃了会怎样?这会不会是马头明王示现的条件?”施霜景恨不得拿一个小本本把想法都记下来,等出了梦境再问罗爱曜。可惜根本没有这样的小本本,想到只能马上问出口。
“啖食血肉么?这确实有可能。可到底是佛门密宗,我们不会无缘无故送人作食粮。好吧,我也承认,我不想吃□□歌,他看起来就不好吃。”
然后施霜景便看见罗爱曜赠与女孩诃梨勒,让她搜集马家人的血,以服用结出的诃梨勒来达到与马鸣菩萨沟通的目的。
在马家人大部队到来的前几日,罗爱曜调查过一轮,没发现明显的指示或痕迹。施霜景会被马家天的伎乐搞得很烦心,吹拉弹唱的,乍一听是佛音喜悦,听久了像某种恐怖情节的背景音,愈是好听的旋律,在配合诡异怪奇的场景时就愈是骇人。施霜景嘀咕道:“□□歌从‘杀爸爸’那句话之后就一直在生病么?他没有出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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