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多说了些:“卓先生不要在我们家提这些事情哦,我们虽然不是其他教派的,但……总归不好的嘛。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卓先生不吃腥膻的,那羊肉就不行了,牛肉可以伐?原本客人来是应该鸡鸭鱼肉全部备齐的,但我们这里的水养出的都是笨鱼,有一股土骚气,客人多担待哦。晚上七点钟准时开饭,我让我家面点师傅做了一点点心,卓先生请吃哦。”
卓逸纶面露玩味神色,几个眼神就让孙渺渺离不开房间了,思来想去,她坐下来,卓逸纶就同她搭话,话题就是刚才孙家大女儿马勤光所说的老祖和家宴。
孙渺渺很尴尬,心说这小姑娘怎么什么都往外说的。可她眼珠一转,看见会客室突兀放着一大件黑漆螺钿双开衣柜,这肯定不是她本意,只是每间房间都光秃秃这样放一尊大柜子,看了好晦气。她本能地觉得向外人抱怨不好,但——这不算抱怨吧,应该算提醒,于是孙渺渺说:“卓先生啊,我们家休息得早,你来就当是休养,我们晚上不喝酒打牌的,所有人都在十二点以前要睡着,否则后半夜就睡不好啦。”
“我听你家儿子女儿说的像是闹鬼一样,什么睡不着就要躲柜子,这是真的吗?”卓逸纶道。
“哎呀卓先生不要听这些毛毛头瞎说。客人么不打紧的,关好门窗睡觉就是了,夜里不好出门的,我们家这几进几院又多,迷路可就不好了。”
卓逸纶忽然话锋一转,“孙太太是南方人吧?”
“我么?我是H市的呀。”
“来这边生活一定不大容易吧。”
“卓先生,你真是客气了。”被帅哥惦念是好,可孙渺渺也不要别人同情,“记住哦,晚上十二点以前要躺在床上、闭好眼睛,卓先生你信的那些菩萨佛祖可保佑不了你。我家不修佛事,老祖见了、听了会心烦。”
“你要问我老祖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是嫁来马家的人,不算‘马家人’,老祖不会对我怎么样。”孙渺渺用茶碗盖拨弄茶叶,垂眸看茶梗,“他们马家人疯疯癫癫的,早晓得就不嫁过来了,但有钱是真有钱,别人是祖坟冒青烟,他家是祖坟插烟囱。”
卓逸纶给孙渺渺这话逗笑了,没想到这夫人还挺幽默,孙渺渺嗔他一眼,“结婚以前只听说那些个明星养小鬼、政客供菩萨,现在嫁过来,不也就是这个样子,在大草原里修宅子。卓先生你要是不怕,去我们院子走廊走上一圈好了,趁现在天色还不算太黑。”
“孙小姐也是个坦率的人啊。我真的只是来谈生意的,说得像我是个道士、和尚一样。”卓逸纶打哈哈,孙渺渺喝过茶,小口吃了一枚点心,擦擦嘴,连捎着自己的茶杯一起走了。
待客室无人,佛子喝了两盏茶,眼睛又望向那黑漆螺钿大柜。这回佛子重新拉开它,单膝跪在柜沿,伸手抚摸柜内打磨上漆的木面,柜外精雕细琢,柜内清净如新,什么都没发现。佛子想,如果要躲什么邪祟,柜子内应该要有乾坤,例如符纸、咒文等,但其实什么都没有,空荡荡如竖立的双开大棺材。
晚饭前,佛子真就照孙渺渺的建议,在马家大宅的走廊走了一圈。这不走不打紧,一走佛子就发觉,这大宅的走廊竟然是全通的。从挂有马家牌匾的大门进去,左右手边竟然都有走廊,院与院之间的走廊全数连通,像是为这大宅绲了一圈空心边。借由这全打通的走廊,佛子逛遍了马家大宅,没有任何隐私或是封禁可言,每个院落都可以去,就算路上碰见了马家的员工,他们也不会叫佛子停下别走,只是望他一眼就匆匆返回去做自己的事。
晚饭极其丰盛,孙太太一边吃一边介绍,他家虽然住到了这山窝窝里,但东西都是最好的,冰箱冷库应有尽有,一周采买两次,珍贵的东西就飞机运到西宁,再从西宁开车拉回来。她还说两个小孩出了大宅之后就要去念国际学校了,这两年趁机再接触一下中国文化也是好的。现在两个小孩没法出去上学,就上网课,她已把这一切安排得利利索索、妥妥当当。
两个小孩吃过了,孙渺渺让他们下桌去玩,小儿子跑了,大女儿还留在桌上。卓逸纶看了马勤光一眼,就朝孙渺渺开口道:“谢谢孙夫人的招待,我想不说还是不好,免得浪费了孙夫人的善意。”于是卓逸纶朝孙渺渺一五一十讲了□□歌请他来的事,从拍卖会讲到柳闻斌,再讲到请卓先生携佛子像来他家“看看情况”。
孙渺渺大惊失色,掀袖看腕表,速速道:“这死鬼……不好意思,卓先生,我真是留不了你。这该死的……请人来乱事……卓先生,我不是说你乱了事,你是好心,是我家这死鬼没有说清楚。我们不需要什么帮手。哎呀这死鬼!我看他发癫是活该!活该被老祖治!”
“这样,孙夫人,你家要是还有人能开车离去,我将佛子像交给他们,我自己留在你家住一晚,怎么样?我实在好奇。你们家老祖真是马鸣菩萨吗?”
这时,还坐在桌前的女儿忽然跳下桌,作舞蹈姿势,孙夫人很机警地抓住她的手,要拽她离开餐厅,马勤光的脚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样,她朝卓逸纶说:“我家老祖不要杂佛!”
卓逸纶眼睁睁看马勤光被孙渺渺带走了。一刻钟以后,孙渺渺回来,卓逸纶还没开口,孙渺渺就说:“我把她关在衣柜里了,叫她不要学这些,她偏偏学,学得个神经病。”
“孙夫人,我对佛事还是有所了解的。马鸣菩萨是显教奠基人之一,作诗歌、伎乐无数。但马鸣菩萨是印度的,怎么会到这里来做你们的老祖?”
“马家都是神经病。你以为我没有问过吗?马家人自古就有钱,这□□支的,之前打土豪分财产也没耽误他们当有钱人,你以为是怎么搞的?”孙渺渺余光看见司机候在门边了,就请司机拿走卓逸纶的佛子像,卓逸纶专门回他的客房取了那小木盒来,在孙渺渺和司机的见证下打开木盒,确认佛子像在里面,卓逸纶没有私自违背规矩留下小像。孙渺渺让司机签字画押,不能把东西偷了去了,否则马家会找他算账。这样一来回,小像离开马家,孙渺渺松一口气,乐得留卓先生这样一位好姿色的年轻人下来,趁马家大部队来之前把他送走就好。
“马家信老祖,老祖爱子孙。”孙渺渺伸手摸了摸卓逸纶房里的大衣柜,“我是嫁进来的,具体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老祖在马家子孙的身上来去,子孙活,老祖就活。男的就开枝散叶,女的就歌舞祭祀。小光的姑姑们都会跳舞唱歌,每年都要跳,跳到死。”
“□□歌就是脑子瓦特了。有一尊佛就够了,为什么还要请另一尊佛?”她说。
佛子想,睡在一个被窝里的人,竟然心思完全相异。孙渺渺也不像是在说假话的样子。她没总结出来的一层,佛子总结出来了:如果老祖在□□歌脑子里,那□□歌要请佛子像,老祖会不知道吗?原来这是一场邀请。
佛子混不吝,不是邀请也当邀请了,反正也厮打不起来。只是诡异而已。
第117章 细马春蚕篇(十五)
入夜。
佛子闭目躺在黄花梨木官式雕花拔步床上,心里幽幽飘过一句吐槽:这是他应身现世以来,生活条件最合宜的一次,合他佛子的身份,可他怎么睡都觉得不对劲。不是这床不对劲,这种三面合围的古床虽然是明清样式,但到底是从更早的木架床改良来的,样式改动不大。这床占地面积大,佛子往床尾望去,看见紧闭的大柜。现在应当是快要十二点了。佛子在想,我到底是睡过去呢,还是醒着呢。想了想还是法身行动,肉身假寐。施霜景在家给他点了一把香,点艾灸似的,根本睡不着,能想象家里烟熏火燎的样子,玉米都躲进卧室了。
马家果然不兴夜里娱乐,大宅静悄悄,就连白天捣乱的小孩子也乖乖睡着了。
佛之法身可以理解为无处不在的、如雨如雾如幻的存在,佛子选择以法身面对马家的诡异之源,算是上了最高礼仪,表明他的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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