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稚嫩纯真的眼睛,却藏着满到要溢出来的宠爱。
很难想象,一个弟弟会对自己的哥哥露出这样的神情,更难想象,一个天真无邪的幼崽会对枪林弹雨中厮杀出来的硬汉露出这样的神情。
但在陈乐酩这里,依赖和宠爱就是并存的。
手里有十颗糖给哥哥吃九颗,盘子里剩一块肉肯定要夹给哥哥,天冷时哥哥带他出去,他把自己带小猪耳朵的帽子揪下来罩哥哥头上,自己钻进哥哥衣服里挡风。
冬天草莓贵,买不起,好不容易上山摘到两颗。
他馋得流哈喇子都不会独吞,两手举着跑回来,把大的给哥哥,小的给自己。
吃的时候还要把自己那颗小草莓喂到哥哥嘴边:“一小口。”
一小口正好咬掉草莓尖,剩个青白的屁股他丢进嘴里,被酸得脸皱成个包子还笑得美滋滋。
这样无微不至又稍显幼稚的宠爱让余醉无所适从。
他试图纠正:“我是哥哥,你是弟弟,你不用这么宠着我。”
那个字一说出来他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陈乐酩不懂:“什么是宠?”
“就是你对我那样。”
陈乐酩更不懂了:“可我只是在爱哥哥啊。”
小孩子的爱也是小小一份的,一颗糖一块肉一点甜甜的草莓尖,看似很轻,份量却很重,因为那是他能拿出的全部,因为一分之一永远大于一百分之九十九。
只不过余醉的爱醒悟得太晚,悔恨又来得太快,让他还没有尝到和弟弟两情相悦的甜蜜,就要承受差点把弟弟害死的苦痛。
万幸的是,不管经历多少事,陈乐酩都始终如一地爱他。
余醉珍惜地摩挲着那只木头小猪。
得来非常不易,是他这几天乖乖听话的奖励。
昨天晚上才在一个盛大的交接仪式后由陈乐酩亲手戴到他脖子上。
汪阳调侃他:“哪挖来的小木头啊,还宝贝似的戴上了。”
余醉:“宝贝给的。”
陈乐酩就耳尖红红地走掉。
“那是很宝贝了。”汪阳眨眨眼,“告白了?”
“没,考核期。”
“还考核啊,他馋你馋得就快流哈喇子了。”
“再说你也不是什么清纯小白花了,贞洁早就被你弟残忍夺走了,赶紧给他吃口肉得了。”
余醉实在冤枉:“他考核我。”
“什么?!”汪阳下巴差点掉到地上,“真是倒反天罡,他都敢考核你了?”
顺手推给余醉一杯酒。
余醉看都不看:“拿走,他不让我喝。”
“哎呦您现在真听话啊。”
“我敢不听?”
他握着木头小猪心有余悸。
“表现不好就不给我了,凶得很。”
但其实他没告诉弟弟,木头小猪并不是长生牌位。
长生牌位不长这样。
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供得起的。
只是善良的小护士不忍看他难过,去集市买来个普通吊坠哄他。
怕陈乐酩知道会伤心,余醉去医院附近的集市把所有小猪吊坠都买了下来,还给了摊主一笔钱,让他别再进小猪吊坠。
之后他去道观,给陈乐酩捐了个真正的长生牌位,保佑他开心快乐,得偿所愿。
另外,他也给小护士捐了个长生牌位,愿好人一生平安。
枫岛升温了。
那晚的大雪无声无息地融化在角落。
余醉的身体愈渐好转。
情绪控制得很好,束缚器再没戴过,嘴巴里的伤都痊愈了,只是仍然被严格地管束着。
小陈医生四大规定:不许抽烟,不许喝酒,不许熬夜,不许工作。
余醉大部分时间都谨遵医嘱,但偶尔也会故意违反规定。
比如假装要喝酒,给自己倒一杯。
陈乐酩会立刻像幽灵一样出现。
“我就在这看着你,你敢喝一滴酒,我真的会生气。”
他微眯着眼,黑瞳仁往上瞪,用眼白的部分死死地盯着余醉,瞧着倒真有几分凶狠。
余醉端起酒杯咂一口。
“生一个我看看。”
凶狠的表情瞬间被茫然取代。
糟糕,狠话放出去了但并不知道该怎么生。
不过不要紧,有模版可以学习。
“再喝我就抽你。”他再次露出凶狠的表情。
“咕嘟。”余醉又喝了一口,“你抽。”
大概是养猫人的通病,就爱把猫惹炸毛后再哄。
“我不玩了!”陈乐酩抢过他的酒扭头就走,两只耳朵跟蒸汽火车似的呼呼往外冒热气。
然后躲起来偷偷练习狠话要怎么说。
他特意跟汪阳要来几句狠话素材,写在纸上,对着镜子,反复练习以达到让眼神凶狠的效果。
余醉撞见过一次,怕他害羞,没去打扰,只等他什么时候练好了狠狠地对自己说上一句。
但等到最后也没等来弟弟的狠话,反而等到一张长长的奖励表。
贴在休息室的冰箱上,只有他们两个能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两百多条奖项。
坚持一天不喝酒奖励一个拥抱,坚持两天不熬夜奖励一个亲亲……坚持天天开心奖励终极大奖。
余醉怔愣地看着,眼窝慢慢潮湿。
“不是要对我放狠话吗,怎么又改成奖励了。”
“哼哼,是要放的!”
但是他学不会,也不忍心。
从没有体会过威胁式教育的孩子,是不会去威胁别人的。
他是失忆了,可那又怎么样?
藏在骨头里的十四年光阴会指引他,用哥哥爱他的方式去爱哥哥。
余醉把他搂过来揉进怀里吻。
吻得很久很深,舌尖几次抵到喉咙。
陈乐酩满足地吞咽了好几口,还得了便宜卖乖,“你都没拿到奖励呢,怎么突然亲我。”
余醉不管。
他养的猫,他想亲就亲。
“终极大奖是什么?”
“不告诉你。”
“我知道。”
不用说他也知道。
终极大奖是勇气。
他当年给弟弟的,是野蛮的勇气。弟弟现在给他的,是被宠爱的勇气。
-
陈乐酩最近搬家了。
为了随时随地给余醉颁发奖励,他从家搬到酒吧,和余醉一起住在休息室里。
跳过告白,直接同居。
很纯情的那种同居。
两人睡在一张床上,中间放个长条被子,主要起到一个装饰的作用。
不管睡前姿势有多规矩,睡熟后,陈乐酩都会翻山越岭地把自己扣到余醉身上。
当然,搬过来也不就为谈情说爱。
作为一个好好学习前途无亮的哲学系大学生,陈乐酩在余醉的酒吧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酬劳相当丰厚,任务也相当艰巨。
秦文每天调酒时都会砍很多冰,每次砍冰都会飞出来很多冰屑。
陈乐酩的工作就是拿个小碗把这些冰屑收集起来,然后淋上糖浆,撒上水果,一边吃去。
为此,余醉每天会支付他两千块的薪水。
陈乐酩一开始还觉得良心不安,反省自己这样算不算不劳而获。
当然反省的时候很少。
因为余醉教导他:不劳而获是人的美好品格。
陈乐酩觉得他说得很对,于是安安心心地赖在吧台当招财猫。
今天吧台来了个很奇怪的客人。
五十岁左右的成年男性,穿着件洗到发白的棉麻衬衫,戴着副比瓶底还厚的近视眼镜,笑起来文质彬彬,但眉心中间却有一道又深又黑的悬针纹。
他上来不找调酒师,却找陈乐酩:“你好,麻烦帮我调一杯酩酊不醒。”
陈乐酩讨厌他看自己的眼神:“我不会调酒。”
“是吗。”男人摘下眼镜,抬起右手,抠进自己的左边眼眶,从里面挖出一颗仿真眼球。
陈乐酩看到他原本左眼的位置,剩下一个灰褐色的、向内凹陷的、布满褶皱的圆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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