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
“说我的贝壳,我想送给他。”
“我捞给你的,送他干什么?”
陈乐酩窘迫地抓抓头发:“我本来想送他两条我钓的鱼,可我忙活一晚上一条都没钓上来,只能借花献佛了,我会留一个的,我挑过了,你看!”
他往前一撅肚子,卫衣口袋鼓起个小包。
余醉挑开一看,最好看的那只贝壳被他小心翼翼地藏在里面,还宝贝似的绑了条丝带。
“你第一次送我礼物,我肯定很珍惜啊!”
傍晚日头将落,天边铺着火烧云。
陈乐酩笑意盈盈地看向他,黄昏勾勒着圆滚滚的眼睛,那么可爱又可怜。
余醉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抬手在弟弟脸上掐了一把。
羊毛全出在羊身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听到有关哥哥的话题就没好气,陈乐酩靠过去用头蹭蹭他手臂:“好了别气啦,我给你拿了西瓜。”
“我有什么好气的?”
余醉接过瓜咬一口。
陈乐酩凑过去邀功:“我从家里带来的,水分是不是特别足?”
“是,再吃两口船都得淹了。”
“……”
靠岸时还没到饭点,同学们都意犹未尽,尹潼说要带他们去沙滩上赶海。
陈乐酩一听又来劲了。
钓不到还捡不到吗?
立刻租上一套装备加入赶海小分队。
余醉嫌他们太吵,没跟去,在码头等。
不到半个小时,陈乐酩拎着满满一大桶兴高采烈地朝他跑过来。
“发财啦发财啦!!!”
他跑得太快,临到近前时一个急刹车差点摔倒,余醉伸手接住他:“稳当点。”
“嘿嘿,我捡了好多!”
他把塑料桶哗啦一下倒出来,青蟹、蛏子、猫眼螺、一堆漂亮的小贝壳,底下全都是火山藤壶。
余醉帮他把有毒的挑出来,能吃的都留下。
“咱们晚饭就吃这个吧。”陈乐酩馋了,“尹潼姐说附近有饭店可以加工,就是不知道这么晚了人家还营不营业。”
余醉告诉他不用麻烦:“带你去见个朋友,要不要去?”
陈乐酩当然说要。
打入追求对象的社交网络可是迈向成功的一大步!
但就这样两手空空的过去又不太好。
“先找个礼品店买点东西吧?”
“不用,这就够了。”余醉把桶里的火山藤壶捡出来数一数,有小二十个,够煲一锅汤。
他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置顶联系人之一的备注是个单字:靳。
一通电话拨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
“有事?”
同样低沉散淡的男人声线,比余醉的嗓音要稍微薄一点。
“在家?”
“在。”
“捡了点火山口,你弟不是爱吃?”
“嗯,给我送过来,再给我拿两条东星斑。”
陈乐酩听得一愣又一愣,心道这位朋友有够不客气,下一秒就发现余醉比人家还不客气。
“行,正好今晚在你家吃,给我们做点饭,听说你最近刚得一瓶酒,开了我尝尝。”
“火山口我不要了。”
“晚了,我们十分钟就到。”
余醉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和汪阳打个招呼,拉上陈乐酩走向停在岸边的车。
陈乐酩全程被他拉着走,像个电量耗尽的小机器人,转来转去的眼睛却始终追在他背后。
直到系安全带的时候还在看他,眉头时而皱起个疙瘩,时而舒展放平。
余醉瞥他一眼,笑了。
“有请小陈记者发言。”
小陈记者顿时脸蛋通红,仿佛一只冒气的番茄。
“我没有要发言。”
“那就别那样看着我。”
“哪样?”
“信仰崩塌那样。”
“我哪有?!”陈乐酩矢口否认,又心虚,“好吧……确实有一点,但不是崩塌,是重塑。”
这整场出游,就是对他心中的余醉一次完全颠覆的重塑。
初见第一眼,余醉像一场冷烟火。
盛大璀璨,却远在天边。
后来陈乐酩从季小年口中探听到他一点过往,才得知这烟火燃烧在比天边还远的地方。
年近三十岁的男人,事业有成,长相又过分出挑。
去过许多地方,闯过很多难关,无数次刀口舔血才挣下这份家业。
他垂眸时的眼角、平和的笑,还有掌心的茧,都写着曾经经历过的风霜雨雪。
他的过往随随便便拿出一段都轰轰烈烈,他见过普通人一生都无从得见的风景。
平日里总是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来来往往的客人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撩拨,他抬起眼皮不带一丝温度地瞟过,就让人知道不能再试探底线。
这样的男人和一个刚上大学的男生之间根本就是有壁的。
距离堪比天堑,除了玩玩再没别的可能。
陈乐酩不是不明白学长那句“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正是因为他明白,所以才没有退缩。
他知道余醉比他年长太多,阅历太深,在他还喝牛奶长个子的时候对方已经历尽千帆,在他春心萌动的时候,对方或许早就不会再跌跌撞撞地奔向一个人。
可是为什么他都知道,当他隔着酒吧里的人山人海偷看余醉时,还是会觉得难过。
没来由的难过,找不到理由的难过,多看一眼心头都会暴雨如注的难过。
余醉……余醉……
就连这个名字都让他难过,每一次叫脑袋里都有根弦被扯。
后来烟火熄灭了,只剩一地随风吹散的余烬。
陈乐酩才看清,余醉并不是烟火,而是菩萨。
他生命的底色,是温柔和冷漠。
明明早已过了敏感脆弱的年纪,却会在自己为哭泣而丢脸时劝导:“哭不需要有用。”
他是被拐卖来的小孩儿,却还义无反顾地收养另一个小孩儿,就因为那句:“我受不了他哭。”
用那么凶狠的语气说要在弟弟身上抽断49条皮带,可他说话的同时眼眶却红得要流出泪来。
顶着那样一具遍体鳞伤的身体,却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说:“我这些年过得还可以。”
他看似强大实则伤痕累累,看似冷漠却比谁都心软。
他游刃有余地掌控着一切,却无底线地纵容陈乐酩的所有。
求一求就可以得到的吻,想缩回来却被牵住的手,看日落时卷在身上的被子,还有怕他伤心捞上来的一瓶贝壳……
这些东西让菩萨落入凡尘,冷漠的外壳碎掉,露出柔软的真身。
陈乐酩怎么可能不心动?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深陷其中。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车里,痴迷地看着余醉开车的侧脸。
咸腥的海风不断从车窗灌进来,掠过余醉的头发,拂向他脸颊。
“眼神收一收。”
红灯亮起时余醉猛地抬起眼,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中交汇。
陈乐酩被抓个现行也不知悔改,大大方方地继续偷看。
余醉无奈,纵容地弯下嘴角。
于是两人的视线通过那面巴掌大的小镜子黏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对视。
三十秒后,余醉发动引擎,带他冲进日落里。
黄昏-蓝调-夜幕降临,整个日落的过程陈乐酩都是在那面后视镜中看到的。
他忍不住想:人的一生中有无数次日落,但对前二十年记忆被洗刷空白的他来说,劫后余生的每一次日落,都在余醉眼中。
本以为会去某个饭店或会所,但车开着开着来到一栋海边别墅前。
余醉带他走到大门口,也不按铃,直接输入六位密码闯进去。
第一次登门拜访就空着手来,还是这样入室抢劫的拜法,陈乐酩多少有些局促,跟在余醉身后一路小跑地穿过院子,走进小门,不停地在心里默念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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