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说出来确实不太吉利。”
陈乐酩还以为他觉得送牌位晦气,失落地又放回口袋:“你不要的话我就收起来了。”
“没说不要。”
余醉从他手里抢过来,很珍惜地摸摸小猪头。
“保佑你的牌位,给我干什么?”
陈乐酩支吾两声,挠挠脸蛋,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我刚失忆的时候,一个人住在医院,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我出了什么事,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亲人。医生说我被电线杆砸到头才失忆的,但我觉得不是这样,因为身上其他地方也会疼。”
腿疼、手脚疼,最疼的是心脏。
每当暮色四合,旷野寂静,整个医院都会跟城市一起陷入沉睡。
他孤身一人躺在病床上,听着自己一声急过一声的“砰砰砰”的心跳,心脏疼得好像随时都会停掉。
“我那时候就想,如果我不小心死掉了怎么办,会有人帮我收殓尸体吗?”
余醉听到这句话,觉得自己在被凌迟。
弟弟刚醒的那几天,是他发病最严重的时候。
汪阳和秦文都在他这,没人去看顾弟弟。
一个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失忆了的小孩儿,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每天都盼着有亲人来看望。
但怎么盼都盼不到,慢慢就默认自己没有亲人了。
“我问护士,病人去世了要怎么处理?”
“她告诉我,先推到一个叫做太平间的地方,然后家属来接走,化上红润的妆,办一个仪式,和亲人朋友告别,再送进大炉子里烧掉,最后住进墓地。”
陈乐酩抠抠手指,小声又小声。
“但这些都要钱,我没有钱。”
在太平间住要交钱,办仪式也要花钱,用大炉子和买墓地更要花很多钱。
他别说出得起了,那时候连钱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心里始终有个执念,想要落叶归根。
“我住不起太平间,可能会被随便放在某个地方,没有家属来接,也没有仪式让我告别,但烧应该还是会烧的,毕竟放太久会腐烂,但是烧完之后呢?”
“没有墓地住的话,是不是就变成孤魂野鬼了。”
他到现在想起这些来还是会难过,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着。
有时候做噩梦都会梦到自己变成个透明的鬼魂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飘荡。
“然后就有了这个。”
木头小猪紧紧地攥在手里,他心怀感激:“有个好心的护士在医院附近的道观,用我的生肖帮我求了个长生牌位,我活着它就保佑我,我不幸死掉,鬼魂也可以附在上面。”
虽然有点简陋,但也算落叶归根。
住院的一个多月陈乐酩每天都握着它睡觉,能整夜安眠。
之后他找到哥哥,有了家人,住在大房子里,吃五千块一颗的糖,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后事该怎么料理,但还是没有把小猪丢掉。
那是曾连接过他生命的东西,是他孤苦伶仃捉襟见肘时,为自己选的归处。
“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了,是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我用它来和你告白好不好?”
“你把它带在身上,我活一天它就保护你一天,我去世了,变成小鬼,附在牌子上,就换我来保护你。”
“听说小鬼都很厉害,不知道有没有让人再也不怕烫的法术。”
他说着说着又天马行空起来,语气变得欢快,笑嘻嘻地抬起头,剩下半句猛地堵在喉咙口。
余醉……哭了。
一滴泪从他灰绿色的眼睛里滑出来,淌过濡湿的睫毛和深红色的勒痕,仿佛一棵树被割喉后流出的血。
山风呼啸而过,贯穿陈乐酩的胸膛。
他抬手捧住余醉的脸,心脏痛到无以复加。
“你怎么了……”
“没怎么,被烫的伤口有点疼,你继续,把小猪送给我,然后呢?要和我说什么?”
人在痛苦时会变得“喋喋不休”。
余醉咽下嘴里的腥味,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拆解过一遍似的剧痛,一道道红血丝勒进眼球里,他盯着弟弟的眼神那么深那么爱怜。
他打定主意不管弟弟和他求什么,他都会双手奉上,不管是在一起,还是马上结婚。
可陈乐酩却说:“能不能让我照顾你?”
他仰起脸,和余醉额头相抵,吐息温热到能把人的心烫出个窟窿。
“那天你出事,明明我是第一个发现的,但秦文和汪阳都能帮你,只有我不能。我像个外人一样被排挤在储物室里,你被车拉走时我想看一眼都不被允许。”
“我很没用吗?”
“你怕被我嫌弃吗?”
“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只贪图你的美色而担不住一点事的小孩子吗?”
“不是!”余醉急了,第一次被个孩子审问得口不择言,“我只是……我不想在你面前倒下去。”
“在我面前倒下又怎么样,你倒下来我就接住你啊。”
天塌了有高个子的顶着,但小个子的也没有跑,他们在下面撑着高个子。
“今天我们就把话讲明白,虽然你确实玉树临风高大威猛英俊潇洒又性感多金,让我非常着迷情不自禁,但是!”
陈乐酩一狠心一咬牙,“你再生病的时候跑掉,我就不追你了!”
一把将木头小猪抢过来:“牌子也不给你!”
第38章 招财猫上岗指南
这样凶狠的威胁可是要把人吓死呢。
余醉一个刀架脖子上眼皮都不眨的硬汉,被这句话吓得愣是做了好几天噩梦。
每次都梦到一只德文猫叼着小鱼干背着肉罐头离家出走,还用猫语留书一封:“你真是让我失望,我去找新主人了!”
在这样恐怖的威压之下,他不得不对陈乐酩“言听计从”。
弟弟让他吃饭他不会喝水,弟弟让他睡觉他立刻上床。
弟弟说他嘴里有伤口刷牙要小心一点,他索性不刷了,直接做甩手掌柜:“你来给我刷。”
陈乐酩正铺床呢,听到这话兴高采烈地冲进洗手间。
“真的吗真的吗!我可以吗!”
他显然期待已久,兴冲冲地拿出自己新买的青蛙王子牙刷,橡胶头很柔软,碰到伤口也不疼。
“来~张开嘴~下面由小陈技师为您服务~”
余醉没绷住笑出声:“怎么爱干这种事。”
“嘿嘿,因为你乖乖听话的时候就像个小宝宝啊。”
在别人面前那么冷酷无情被戏称为开膛手的人,在他这里却是个会哭会疼会展露脆弱的乖乖小宝!陈乐酩忍不住想要多照顾他一些,多疼爱他一些。
余醉不懂这是什么癖好,但还是听话地张开嘴,让弟弟把牙刷伸进来。
他个子高,弟弟要矮上一头不止,想够到他踮起脚。
余醉怕他累就把他抱到洗手台上,低下头面对面让弟弟摆弄自己。
于是对面镜子里就映出一道交叠的身影。
陈乐酩单薄的、微微弓起的后背,和他始终向下垂着的、看向弟弟的眼睛。
慢慢地,镜子里的景象开始模糊,倒退……退回到十年前,兄弟俩也是这样一站一坐地在洗手台前刷牙,只不过那时是哥哥给弟弟刷。
陈乐酩坐在洗手台上,晃荡着两条腿,边被刷边咕噜噜地和哥哥讲话:“哥哥!今天有个同学说,我和哥哥不是亲生的,因为哥哥的头发黑黑的直直的,我的就卷卷的还有点黄色。”
“你怎么回他?”
“我就告诉他,本来就不是亲生的!哥哥是我生的!”
“你可真是天才。”
“是吧,我也觉得!我知道,哥哥的血在我的血管里,所以哥哥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的宝宝。”
他像只满心满眼都是主人的小狗,在哥哥认真帮他刷蛀牙时,眼睛亮亮地注视着哥哥,扣着两个手心,像两只小碗,一边一只在哥哥脸颊上摩挲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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