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宝贝更宝贝,宝贝得不行。”
于是陈乐酩的开心清单新增第327项。
没有写字,是兄弟俩一起画的简笔画。
哥哥画猫耳:∧∧
弟弟画猫脸:( _ )
第一代小本子写满了,余醉给他买了更厚的便签本。
陈乐酩写完随处乱放,余醉看到就给他收好。
他曾在雪山脚下发誓,要让弟弟这一生全都是开心的事。
他知道这个誓言会完成得很累很难,但他说到就要做到。
可老天爷根本没打算给他完成的机会。
一开始只以为天冷了弟弟变得嗜睡,可慢慢的他睡得越来越久,不叫他他能死气沉沉地睡一天。
余醉不敢让他再睡,把他弄醒,让他看电视。
陈乐酩却问:“哥哥,电视怎么虚虚的?”
屋里安静得仿佛空气凝固了一般。
余醉看着无比清晰的电视,脖子僵硬地扭向弟弟:“……你看不清吗?”
果然,他生命中每一次自认为苦尽甘来的美好,都是下一次厄运的信号。
作者有话说
养大一个小孩儿要闯过很多很多难关,这是最后一关啦。
或许还有宝贝记得第一章 乐乐在玻璃上和人一起画的胖胖小猫吗?
第11章 大点声哭
“这个字念什么?”
余醉指着报告单上的“瘤”字问医生。
医生告诉他,就是脑袋里长了个瘤子,已经有三厘米了。
在那个年代,医学落后的山村,长了瘤子就是判了死刑。
余醉觉得自己在做梦。
怎么可能呢?
他弟弟还那么小,能蹦能跳,健健康康的。
他脑袋总共才有多大,怎么可能长出三厘米的瘤子。
可医生的话清晰无比:“现在只是前期,症状是嗜睡,视觉模糊,等拖到后面肿块压迫视神经和其他神经,患者会逐渐失明,瘫痪,大小便失禁,都有可能。”
余醉有些喘不过气,脑袋里嗡嗡响,开口都结巴了一下:“还、还有救吗?”
“得做手术,但我们医院做不了,你带孩子去市医院看看吧。”
到了市医院,一模一样的话又听一遍。
“得做手术,但我们医院做不了,他这个肿块位置太偏了,不好下刀。”
余醉心都凉了半截。
“就没治了吗?就等死吗?他还这么小……他不能……”
医生看他年纪不大,碰上这种事肯定会害怕:“你们爸妈没跟着来?这不是小病,手术风险很大,要做的话得家长签字,还要——”
“没爸妈,爷爷去世了。”余醉一直捂着弟弟的耳朵,“我来签字就行。”
医生为难地看着他:“还要请外院的专家来做,但你们得付出台费。”
“出台费多少钱?总共多少钱?”
“出台费三到五万不等,看请的是哪里的专家,另外术前检查术后恢复都要钱,大约一两万。”
三到五万加一两万,想弟弟活命,最少也要七万。
七万什么概念。
当时村里老人一个月的低保是八十块,青壮年在建筑队做工一个月有小一千,农户秋收卖庄稼,一亩地只能卖两三百。
很多家庭一辈子都攒不到七万块,这对余醉来说是天文数字。
他们当天去,当天就回了。
回来后余醉煮了一大锅白菜面。
陈乐酩抱着小碗吃得很香,边吃边冲哥哥笑,笑着笑着眼泪滑下来,滴进碗里:“对不起……”
他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但从哥哥的反应就能看出要花很多很多钱。
爷爷留下的钱有一大半都被他拿去读书了,现在他又生病,还要花掉剩下的一小半。
他是哥哥的累赘,是吸血鬼。
余醉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对面看着他。
有时眼前是弟弟,有时是爷爷,有时是爷爷和弟弟一起,像一大一小两包坟墓,隔着一张桌子,把他隔绝在外。
这种感觉让他害怕。
他把弟弟抱起来,陈乐酩搂住他的脖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乐酩的世界就变得很黑,关上灯都看不清哥哥的脸,只能用小手去摸。
他问哥哥:“我会死吗?”
哥哥说不知道。
他又问:“我们该怎么办?”
哥哥也说不知道。
枫岛又下雪了,大雪会带走很多生命。
陈乐酩前两天刚过完九岁生日,余醉用搪瓷盆子给他做了个大蛋糕。
他对着蛋糕许愿:“我想和哥哥一起吃很多很多饭,睡很多很多觉,去很多很多地方。”
余醉问他想去哪?
他说:想去山下的游乐场,想去课本里的少年宫,春游和秋游到底是什么?听说枫岛之外还有一年四季都不会冷的地方。
但他们现在哪儿都去不了了,他们甚至都熬不过这个冬天。
弟弟睡着后,余醉端着一小碗白菜面去了山顶。
爷爷安安静静地睡着,墓碑上的雪仿佛为孙子亮着的灯。
余醉跪在雪里,额头抵着墓碑,就像抵着爷爷的背。
“我该怎么办?”
眼泪掉下来,烫化地上的雪。
他对爷爷说:“我好好活着了……”
我很努力地好好活着了,但活着太难了……
他从出生起就在奔赴苦难,有幸获得的一点点幸福都是下一次厄运的引言。
墓碑不会说话,只有一阵风温柔地拂过他的脸颊。
-
第二天,余醉卖掉了家里能卖的所有东西。
酿酒的方子和酒窖、电视机、两个炒锅、刚买不久的三轮车,还有爷爷的旧烟枪。
他给陈乐酩办了休学,学校按天数退回了他们这学期的学杂费和伙食费。
陈乐酩没有难过,趴在他怀里说不上学也好,可以多陪陪哥哥。
他五岁时就见过死亡。
爷爷生病倒下了,倒下不久就死了。
他知道自己也会死,但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
爷爷没有撑过小年,他想撑久一点,起码再陪哥哥过个年。
过完年哥哥就十八岁了,是大孩子了,他想看看长大成人的哥哥是什么样子。
但他并没能陪哥哥太久。
眼睛很快就看不到了,哥哥也总是不在家。
余醉每天凌晨四点就要起床,蒸六个玉米馍馍,自己装三个,剩下三个放在被子里捂着,让陈乐酩饿的时候吃,再给他倒一杯水在手边,然后把门锁上,去山下砖场。
他不会烧砖,只能搬。
把厂里的砖搬到买家车上一层层摞好,按车结钱,搬一车砖给他五块钱。
两只本就粗糙的手掌很快被磨出一圈水泡,水泡被砖磨破,混着他掌心磨出的血印在砖上。
工头看到提醒他:“你手流血了。”想让他休息一下。
他低头道歉,抻着还算干净的衣袖把砖上的血擦掉。
砖厂只上午有活,他中午就着水吃两个馍馍,下午去旁边建筑工地铲水泥,晚上再吃一个馍馍,之后就去另一个场子赶夜班,赶到凌晨两点,回家陪弟弟说会话,握着他的小手摸自己的脸。
就这样没日没夜地干了一个多星期,钱还没凑够,弟弟先瘫了。
晚上回家时弟弟躺在床上,没朝他伸出手。
他逗他:“今天不要抱吗?”
陈乐酩眨巴着无法聚焦的眼睛“看”向他:“哥哥很累了,不抱了。”
余醉沉默半晌,去摸他的腿。
没有反应,腿间的被褥有股尿骚味。
“对不起,我尿床了……”
陈乐酩崩溃地哭出来:“对不起哥哥,我没有忍住,我……我……”
“没关系,没事。”余醉把他抱起来,“洗干净就好了,乐乐还是小孩,小孩儿就是会尿床。”
他抱着弟弟去烧水,给弟弟洗澡,洗完擦一点郁美净,再换上柔软干净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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