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酩一动不动闭眼装睡,一直装到秦文走后半小时。
他从床上起来,摸黑穿上外套,轻手轻脚走到秦文的房间,在他耳边打了两记响指。
人没一点反应,睡得非常沉。
两颗安眠药下去他最少也要睡到明天早上。
而“独守空闺”的自己好不容易在酒心巧克力的加持下睡熟了,余醉不会给他打电话把他吵醒。
只要在明天早上天亮之前回到床上,谁也不会知道他今晚干了什么。
陈乐酩暗自窃喜,戴上帽子口罩,在地下车库挑了辆黑车,神不知鬼不觉地开了出去。
他要去处理王长亮的尸体。
天气转暖,山上的雪要化了。
到时候封锁解除,尸体再掉出来,他不仅会露馅,还会给自己和哥哥带来麻烦。
车子钻出地下,静悄悄地融入黑夜。
出口两侧道闸红光闪烁。
余醉坐在监视器前,眼睁睁看着弟弟从摄像头边开了过去。
灯火通明的根本不是会议室,而是监控室。
他坐在上下两层总共八个屏幕前,除了最中间显示地下车库的屏幕外,其余的分别是家里的厨房,家里的洗手间,陈乐酩的卧室,还有秦文的客房。
也就是说从陈乐酩往泡面里加安眠药开始,到他堂而皇之地对哥哥演戏,再到他得意洋洋地拿钥匙走人,都是在余醉的眼皮子底下干的。
上一秒闭眼装睡,下一秒爬起来搞事,嘴里兜着蜜似的说想他,脑袋里净想着怎么骗他。
要不是他胆子小搁不住吓,余醉现在已经在回去抽他的路上了。
“咳……那个,你也别太生气,他不是还没干什么呢吗……”
余醉周身气压低得吓人,汪阳连声都不太敢吭,蚊子叫似的小声再小声地劝了句。
“还没干什么?”余醉转头盯着他。
“我那么跟他说别乱跑别找事,先把身体养好,那么重要的右手,他都他妈听狗肚子里去了!”
“砰!”地一声余醉把手机砸向显示器,屏幕被摔个稀碎。
裂开的手机屏幕上是陈乐酩刚吃的巧克力的购买页面。
余醉还一度给弟弟找借口找到“他给秦文下药只是想秦文睡个好觉”的离谱程度,还习惯性地识图搜了下巧克力的牌子,想着这么爱吃要不要给他多买一点。
结果他还在这搜巧克力呢,陈乐酩就拖着个残废的右手跑出去了。
余醉拿掉嘴里快被咬烂的烟蒂,气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香烟外面那层纸皮完全破开,里面露出来的香叶烟丝被嚼碎成一团。
即便这样都没压下他胸腔里的火气。
他盯着监控里扬长而去的车屁股,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
汪阳看他这幅样子,后背过电似的滚过个寒战。
他知道余醉这次是真气狠了。
别说余醉,连他都生气。
他们这拨人为了陪陈乐酩玩这场小孩子的游戏,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别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恨不得两只眼睛全闭上给他打掩护。
甚至怕他露馅,还把南山山顶的所有证据都帮他打点好了。
更不是没给他处理王长亮的机会。
半个月后余醉会假装出差,一走三天,完全够陈乐酩把自己留在爆炸现场的小尾巴给清扫干净。
结果陈乐酩连半个月都等不了,手伤一个礼拜,骨头恢复的关键期,大晚上的跑到雪山上抬人,纯他大爷的欠抽,惯得无法无天了。
余醉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枪别在腰上,又拿出副耳机戴上,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
汪阳还想劝两句,刚出一个音。
“哐——”
余醉把椅子踹翻在地,“叫秦文起来,别装死了。”
“……”监控里秦文从床上坐起来,戴上眼镜,无奈地叹了口气。
“倒霉孩子真能作啊。”
他朝摄像头的方向做了个手势,“怎么说?”
汪阳也火急火燎拿家伙,“赶紧跟上,倒霉孩子这回是真完蛋了。”
出门时正撞见靳寒和霍深往这边走,想找余醉商量事,就见他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怎么了这是,抓奸啊?”霍深问。
“还不如抓奸呢。”汪阳一个头两个大,“去抓离家出走的狗崽子。”
他快跑几步跟上余醉,脚下皮鞋踩过柏油路面的水坑。
水坑倒映着天上的星星,变成一洼夜幕。
夜幕之下,陈乐酩开着车披星戴月地赶往南山。
路上空旷,他车速又快,半小时就到了。
爆炸的车已经被拉走了,只剩一片黑灰和破损的山壁。
他没有上去,凭借记忆找到当时把王长亮推下山的方位。
那里是个陡坡,被积雪掩埋着。
他撅了根树枝在十公分厚的雪层里捅来捅去。
雪地又硬又滑,他平衡能力本就不佳,找没几分钟摔倒好几次,有一次是用右手杵在地上的。
三角骨的位置传来一股剧痛,那种疼仿佛是从骨头里直接炸出来的,跟拿一把小刀把他连接骨头的肉和韧带都给割断似的。
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跑都跑出来了,今天必须要把事办完。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
没用他费劲巴力地往上爬太久,王长亮就自己滑下来了。
下来时还把他拌了个跟头。
陈乐酩气得要死,拿出毕生所学的全部脏话把王长亮祖宗十八代全都骂了个遍。
是泄愤,也是壮胆。
深更半夜地在山里挖个死人,这谁不怕。
天寒地冻,风阴恻恻的,呼呼地从周身吹过时,像人在说悄悄话。
陈乐酩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把王长亮托起来放到背上。
刚放上去他就觉得不对劲儿。
怎么这么轻?
好像连一百斤都没有。
但他第一次干这种事,对死人的份量没个概念,也实在是吓得够呛,完全不想细看那张脸。
他吭哧吭哧地把王长亮背下山,放在提前准备好的黑色袋子里,往后备箱一丢,回去把拨开的积雪大致恢复原样,又开车赶往迷路海码头。
夜色比来时更浓重几分,重重山影隐藏在雾里。
前路漆黑一片,不见一丝光亮,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好像一只怪兽张开的兽口。
陈乐酩没来由地心慌。
总觉得今天这事办得太过仓促,没有经过周密的计算。
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后脊骨无端生出凉意。
他抓着方向盘的左手又滑又黏,另一只右手在往外渗血。
殷红透过纱布,按在方向盘上一按一个血印。
他整条右臂都疼得抬不起来,虚虚地窝在胸前发抖。
山路颠簸,晃得他全身的伤都疼。
他一会儿看前面灰蓝色的山路,一会儿又扭头看后备箱,脑袋里满是恐怖片中放在身后的尸体突然坐起来,或者一个扭头尸体就趴在他脖子边的画面。
“傻逼王长亮!死了还要吓人!”
他咒骂一声给自己鼓舞士气,甩甩脑袋赶走那股莫名的胆寒,一脚油门踩到底,不管不顾地朝迷路海码头开去。
冬季休渔期,码头没人巡逻。
只有值班室的老爷爷瘫在躺椅上听戏。
他背着王长亮,避开各个监控,从值班室后面绕到渡口,上了一艘小钓鱼艇。
晚上十一点了。
海边静谧无声,偶尔推过来几道白浪。
他开船的技术比开车和开飞机都要好,得到过余醉认证。
自己家码头上随便一条船他都能给开走。
夜间海面能见度低,但影响不大。
他要在凌晨两点前开到公海,把王长亮绑上重物丢下去再快速返回,这样才能确保天黑前到家。
检查了下油箱里的油够用,天气预报显示两小时内无降雪降水和大风,船上也有备用氧气瓶。
陈乐酩咬住高领毛衣的领口往上一扯,盖住半张脸,迎着微风驶入大海。
这一路开得很顺,越往海中心走能见度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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