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声名赫赫的远古真神会忽然出现在自己的识海里,并言称自己这把断剑曾是她的佩剑;
听她言语,此事竟似还与小挚有关……
她呆了半晌,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最终觉得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双手捧起断剑,想将它交还给太一神:“晚辈不知——”
“不,不必还,”太一神笑着制止了她,“我早已死去了,这只不过是我残存在经文里的一抹意识而已,何必再要剑?你既然得到它,便是你的机缘,收着即可,无须多言。”
“不过,还有些事情我要告诉你,我这把剑,与别的剑不同——”
女人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应当怎样向白芍解释。
“它是一柄……活着的剑。”
“活着的剑?”
白芍想了想,试探着问:“您是说,它有剑灵么?”
这也并不意外,举凡世间名剑,大都有属于自己的剑灵;
如著名的妖刀刈鹿,其刀灵甚至能够化身成为一个女人,时时庇护在主人身侧。
“不,它并没有剑灵。”
太一神摇头,语焉不详地告诫道:
“但它很危险……你要多加小心,最好不要离开小挚身边,我在小挚的识海中,还可镇压它一二。”
太一神神色郑重,绝不是在同她玩笑,白芍也心中一凛:“晚辈谨记在心。”
说完之后,太一神又恢复了那种随意自然的态度,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白芍的识海。
与谢挚不同,白芍的识海并不浩瀚无边,大约只如一个房子大小,但是极其洁净纯粹,像水晶一般晶莹剔透,一尘不染;
即便是一位潜修千年的阿罗汉,其精神力的纯度恐怕也比不上她。
由此也可以窥见白芍的为人与品性,太一神心中满意,转过身来,笑道;
“你听到方才那罗汉怎样评价你了么?他说得其实不错——你的剑练得很好,只是缺乏一些生命的体验。”
“再过一段时间,等你几十岁、几百岁乃至几千岁,经历了世间的历练之后,你的剑道才能达到真正的圆满。”
“……”
白芍垂眼沉思,她感到仿佛受到了触动与启发,又有些似懂非懂,分明已经摸到进步的门障,却不得推开,只得在原地焦灼地徘徊。
“您的教诲我记住了,但是白芍愚钝……现在还不大明白,还望您指点。”
“且抬头来看。”
太一神抬手,指尖化出一颗种子。
“这是『一』。”
那枚种子开始发芽生长,无数枝叶如日光一般喷薄而出,在一瞬间长成了一株参天大树。
太一神笑着看了白芍一眼:“这是你的剑道。”
繁茂的枝叶重新缩入种皮,开始了第二次生长。
这一次,它长得并不快,向四面八方缓缓伸展着叶片;白芍惊异地看到,在那鲜嫩翠绿的树叶上,每一片都托举着一个正在演化发展的小世界。
“这是『万』,也即是那个罗汉的道。”
说到这里,太一神又笑了一下。
她望向手中的小树,神族与生俱来的骄傲自眉眼之中表露出来,丝毫不掩饰对看门罗汉的不屑。
“不过,他所谓的『万』,远远不及我的『万』,与我乃是天壤之别。”
树木仍在生长,叶片上的小世界由初生到繁荣,再由鼎盛到寂灭;而与此同时,举起它们的绿叶也渐渐化作金黄,最后卷曲着纷纷落下——它枯萎并且衰老了。
小树彻底融化,消散在空气中。
“嗒”的一声,褐色的种子重新落在太一神掌心。
“这还是『一』,它看起来与之前一模一样;”女人循循善诱道,“——但是,它真的还与之前一样吗?”
“不……”
“不一样了……已经完全不同……”
白芍定定地盯着那颗种子,失神地喃喃,心中不断闪现着它由发芽到归于原样的全过程;
她记起了自己怎样练剑,怎样重复着上一次的惯性与轨迹,成千上万次地刺出剑去,她记起自己怎样将剑打磨到速度的极致,甚至于肉眼所追寻不见。
但现在,她真切地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太一神知道白芍已有所悟,眼中的赞赏之色更浓。
她伸出两指,将那颗种子按在白芍的眉间。
“现在,重新挥剑;这次只须一剑。”
白芍应声而动,依循太一神的教导,在心中拟出一颗不断枯荣盛衰的小树,由「一」衍生出「万」,再由「万」融归于一个崭新的「一」。
她挥动手中的断剑,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爆发了出来,照亮了整片天穹——
“……那是什么?!”
看门罗汉心中又惊又惧,方才他发现白芍的剑被斩断之后露出了真容,竟是把金剑,在过去记忆的影响下,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而就在这一退之间,身受重伤的白芍忽然动了起来!
她挥动了断剑!
“唔。”
莲台上,佛陀微微睁开眼,望向下方双目紧闭、满脸淌汗的看门罗汉。他的法身投影此刻正在试炼中与白芍激战。
佛陀笑道:“半托迦败了。”
“轰!”
看门罗汉化出无数武器,却统统在白芍的剑下如沙堆一般坍塌毁灭。
“这不可能……不可能……”
看门罗汉怎样也想不通,为什么在短短几刻之间,白芍的剑道提升了如此之多,竟似在对战中顿悟突破,跨入了新的境界。
她分明只挥出了一剑,但这一剑,乃是不可阻挡的一剑!
“尊者,我要告诉您一件事——”
金光灿烂的金剑抵在了禅杖之上,在战栗之中,看门罗汉几乎恍惚地以为自己重又回到了正音之战的战场上,将要死在摇光大帝的剑下;
但定睛看去,凝视着他的却并非那双令他终生难忘的傲慢碧眸,而是清澈澄净的柔和双眼。
白芍……
金环中的雷光如烛火一般渐次熄灭,禅杖断裂如麦秆,看门罗汉眼睁睁地看着断剑朝自己斩下,却无法抵抗。
“您想见我的三剑,恐怕是办不到了。”
“从今以后,白芍败敌,只须一剑。”
白芍收剑,跃下云端。
在她身后,看门罗汉的法身轰然碎裂。
“……啊!”
坐在蒲团上的看门罗汉浑身一颤,大喊了一声,险些跌倒在地,又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稳稳地扶住。
“半托迦,战果如何?”上方的佛陀温和地询问。
“……”
不顾满身的冷汗,看门罗汉翻到佛陀面前跪下,深深地垂下头去,惭愧至极,几乎匍匐;心脏咚咚狂跳,他的身体仍然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望世尊宽恕弟子的无能……”
“我……我败了……”
他痛苦地说,每一个字都像利剑一般割着他的心。
“无妨,半托迦,不必过于责难自己,这不是你的错。”
对这结果,佛陀并不意外,毫不恼怒地宽恕了罗汉的失利。
“与你战斗的是谁?你有留心那个孩子么?”他更关心的是这个。
“嗯,嗯……”
看门罗汉还沉浸在方才的失败中走不出来,他勉强集中精神,逼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佛陀的问话上:
“回世尊,弟子有留心她,不过此次与我对战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的身边人,那个带剑的女子。”
“她就是那个……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寿山白芍。”
“是么?”
佛陀不置可否,“那么,你觉得她怎么样,半托迦?是徒有虚名,还是确有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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