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已看到了你的梦境,也看到了你心中所求。”
“你此来,便是为了救这个人么?”
凰主不动声色地留神观察着谢挚的神情,“据我观之,你似乎并不擅水,甚至可以说是颇为畏惧,但你还是听从了渔民的建议,选择相信一个飘渺的传说,一个人走下海去,封住修为,险些溺毙……”
“……是。”
谢挚从那白芍的虚影身上移开视线,“我正是……为她而来。她是我的道侣。”她坚定地说。
为了白芍,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不怕。
但凡有一丝希望,她都要舍命一试。
“你想要我救她,对吗?”
凰主手中浮现出了徐凰的羽毛,正是谢挚之前交给真凰的那一根。
她将它捏在指间,垂眸细细把玩。
“这的确是徐凰老祖的翎羽……”
“没想到,她终究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已在赤森林陨落了……”女人轻轻叹息。
凰主收起羽毛,不再感伤。
“凭借它,你可以得到真凰的友谊,仙岛药园中的任何一株宝药,你都可以挑选带走。”
这的确是一个十分慷慨的答复,但谢挚所求,却不是为此。
她默不作声,在凰主诧异的注视下,缓缓地跪下去。
“谢谢您肯赐我宝药……但是——”
“能救我道侣的东西,只有真凰一族的涅槃池。”
谢挚仰起脸,声音里终于显出些许急切:
“她道宫已毁,现下命在旦夕,除过能再造躯体的圣药之外无药可救,可是……”她惶然地低声道:“可是东夷并没有……”
“东夷之中,并无圣药。”
凰主替谢挚补全了未尽之言。
女人的容色淡下去,本就清寒的嗓音愈发冷峭。
真凰素以明丽端庄闻名,凰主的容貌也是一样,只是气质比徐凰更冷、更加清高。
徐凰是盛开在万年前的玫瑰,而她则是生长于海外仙岛之上的雪梅。
对于外人,她不会绽放自己的好颜色,只会率先抖落枝叶上的积雪。
“……而我真凰仙岛,却有可以再造道宫、浴火重生的涅槃池。”
谢挚的请求激发了真凰对人族积攒已久的厌恶与疑心,如同雪山崩塌。
凰主冷声呵斥道:“大胆人族,竟敢觊觎我族至宝!只有最出众的少年真凰,才有进入涅槃池的资格,即便你持有老祖的信物,本尊也绝不容许!”
言毕便要拂袖而去,“本尊感谢你送来老祖的翎羽,但是涅槃池,绝非你可窥伺之物。”
“回去吧!我会派真凰带你回东夷,许诺赠予的宝药仍会给你。”
立即便有侍卫快步入内。
谢挚知道,倘若让他们抓住自己,将没有分毫挣扎的机会,顷刻之间她便会被传送回东夷沿海。
届时,即便她淹死在海里,真凰的大门也绝不会再向她敞开。
“凰主明察!凰主!我还有话未说……”
电光火石之间,谢挚猛然忆起了在赤森林的经历,她急忙从怀中取出小鼎,双手举过头顶:“这是真凰一族的祖器,我愿将它还给您,只求您能打开涅槃池!”
凰主本已将要离去,但谢挚所说的“祖器”二字,却不能不让她为之驻足。
祖器……?
她分明记得,真凰一族的祖器早已在万年前的夺运之战里遗失了,从她诞生时就没见过祖器的影子,这祖器,又怎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一个年轻的人族手里?
但当她回身朝谢挚抬手一招,将那枚碧绿如玉的小鼎捏在手里时,小鼎上弥漫的熟悉气息与空间符文,却不能不让她立即确定——
谢挚没有说谎,这的确……是真凰一族失传已久的祖器。
在漫长岁月的侵蚀下,它早已损毁良多,现如今几乎不具备什么攻击力,只能当做一件储物的空间法宝使用,但仍旧十分珍贵,对真凰来说,更有重大的意义。
“……你是怎么得到我族祖器的?”
这个人族,真是越来越叫她看不透了……
她不仅进入过神话屋,得到了徐凰老祖的翎羽,甚至还持有真凰一族的祖器。
谢挚见凰主果然停下,挥退侍卫,不再让人将她带走,便知道,自己的努力终于奏效了。
她心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加任何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凰主,包括徐凰如何将残破的小鼎送给太一神,太一神又如何将其转赠给玉牙白象,自己又是如何得到……如此种种。
最后,谢挚也顺势提起了自己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
“……您也知道,万年前的夺运之战后,神圣种族衰落,真龙远走星星海……”
“但是现在,他们在星星海中休养生息、发展壮大,很快就又要归来了。”
“真龙即将回到五州复仇,用战火将一切焚烧殆尽……”
谢挚深深地拜伏下去:“您是真凰的王,望您察之。”
在她诉说的时候,凰主认真听着,一直默然不语。
她抚摸着手中的小鼎,面上一点点升起肃色;
以凰主的智慧与眼光,自然知道,谢挚所说的并无半句虚言抑或夸大,全都千真万确。
女人睨了谢挚一眼,看不清是什么情绪,缓缓道:“你所说的事,还真是一件比一件更加麻烦……”
“起来吧。”
她示意谢挚起身,不要再跪着,“我不喜欢别人对我顶礼膜拜。”
“多谢凰主。”
察觉到凰主语气稍缓,谢挚连忙道谢。
她刚站起来,便听女人道:“所以,你想要本尊做什么?”
“我……”
“发兵保卫五州,与人族共御龙族,是么?”凰主对谢挚的意图心知肚明。
谢挚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承认:“……是。”
“好一个发兵共御……”
摇着头,凰主将谢挚的请求轻声重复了一遍,仿佛觉得好笑似的,淡淡笑了。
“数千年前,我父王也曾答应过人族的请求,一同发兵翦商,可是他得到了什么?我真凰一族又得到了什么?”
“利用完之后,便被抛弃;我族的战士洒尽热血,白白死去。”
“这,就是你们人族对待真凰的传统。”
“不是的……”
谢挚想要解释,张口却说不出什么来——言辞在此时显得无力,一切话语都仿佛诡辩。
她无法解释。
凰主说的,都是真的。
“不必再说了。”
凰主打断谢挚,将小鼎还给她,“既是老祖送出之物,本尊自然也不会再索回,你自己收着即可。”
“凰主,您……”
谢挚脸色一白,以为她要拒绝自己,心中又急又乱——如果凰主不帮她,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白芍呢?白芍要如何才能活?
谢挚急得快要掉下泪来,想要下跪恳求,但想起凰主才说过她不喜跪拜,又支撑着身体勉强站立,“求您……”
谢挚实则是相当骄傲的一个人,少年时面对人皇施威仍能不卑不亢,甚至敢于当面忤逆违抗,嶙峋傲骨始终不隳。
但现在,为了白芍,她却心甘情愿地折断了自己的一切尊严与傲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卑躬屈膝。
“只要您能答应我,不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求您……求您了……”她语无伦次地说,只差叩首哀求。
凰主冷冷地笑了:“是么?做什么都愿意?”
“……”
谢挚不可思议地猛然抬起头来,正对上女人凝望她的眼睛。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