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却并没有想到,就是这一念的心软,却在万年后掀起了新的神战。
带领侥幸活下来的真龙,云青紫携着父亲的遗物昊天塔,与逃亡路上捡到的涅槃种,狼狈万分地来到了南大沼;
一千年后,她将这两件珍宝交给了自己的第二法身云青池。
神战仍在继续,并且远未到达真正的高。潮。
神圣种族之中,以龙、神两族受创最为严重,狐族、真凰次之,但同样也受到了极大的震荡与波及。
太一的剑气划出潜渊,分隔了中州与北海。
而东夷的主战场在赤森林,巨树不断倒塌,神祇的尸体沉入黑水之中,历经千万年仍然不腐不坏。
以赤森林之战为转折点,夺运神战从万族联合攻打神圣种族转向了内部混战,神圣种族衰退,第一次让出了空位,人人都想争夺五州领导权,成为新的五州主宰。
战争一旦开始,就超出了人力的控制,如同野火,不把一切都燃烧殆尽,便不停止吞噬的步伐。
星辰携着天火坠落,江河枯干,大地翻覆,海洋变成了荒原,而荒原变成了尘土;
神器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小世界展开的惊人光芒令整个五州亮如白昼;
各族神祇不断死去,五州化为了诸神的战场与埋骨地,一头大名鼎鼎的孔雀神王陨落时,甚至在当地下了百年的血雨。
到一切都渐渐平息时,已是数百年后。
五州布满了伤痕与裂缝,数不尽的种族都消亡在这场旷世神战里,而神明已经百不存一。
太一也开始了她最后的旅程。
谢挚与姬宴雪看着她手持断剑,拖着重伤的身体,写下毕生的修行心得,命名为《五言经》;
看着烛龙的尸体化为昆仑神山,成为神族在人间的新住所,而太一告诫神族,从今以后,要做五州的守护者,不可轻下神山;
也看着她与昔日的好友反目,仇恨的毒焰与怨憎的目光钉在她身上,而太一全不在意,只是在自己的路上踽踽独行,将无数诅咒甩在身后。
太一来到了虚空,在一块青石上一笔一划地刻下字句。
谢挚知道,那是她为自己刻的墓碑。
万年后,在圣花秘境之中,她曾见过这块墓碑,那时它已经满是苔藓,剥落得十分陈旧了。
“……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创痛酷烈,本味何能知?……
“……痛定之后,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陈旧,本味又何由知?……
“……答我。否则,离开!……”
“太一神……”
谢挚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叫,她知道,刻完这墓碑之后,太一便要自尽在虚空当中了。
“怎么了,小挚?”
“您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而是外来者……”
女人一笑,并不否认:“是的,我知道。”
“从什么时候……?”是她们哪里露出了什么破绽么?
“从一开始就知道。”
太一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察觉不到自己是假的罢?”
“万年前,太一精心打造了这个秘境,也创造了我,我虽然不是真正的太一,但同样具有她的意识,渐渐发现自己所处的世界并不是真实;我,也不是真实的我。”
她仰首,缓缓看了一圈周围,朦胧的星光映在女人的脸上。
“只有当有外人进入的时候,秘境才会运转起来。”
“之前,也曾进来一些龙族,我按照规则,前去接引他们,不过他们并不符合我的标准,更加不是我心目中的继承者,都死在了这里……”
“您的标准,是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标准,”望向谢挚的时候,太一的目光总会变得柔和。
“我知道,后世一定会对我多有误解,早在我活着的时候,流言就包裹着我,我死之后,污蔑和罪名只会更多……不过我并不在乎。”
“我只是想,让你们亲身经历一下过去的世界,知道神战何以一定会爆发,神圣种族为什么一定要衰亡,明白我当年的心愿,就好。”
“有时候,光看史书是不会理解过去的,与真相终究还是隔了一层,你必须得亲眼看到血,亲眼触到泪,才能有切肤之痛,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历史的参与者。”
“小挚,宴雪,你们明白吗?”
“……您的教诲,谢挚谨记在心,永不敢忘。”此次秘境之旅,的确给谢挚带来了良多感悟。
姬宴雪则肃容道:“宴雪自降生以来,没有一刻不以继承您的意志为目标。”
太一欣慰地望着这两个出色的后辈,轻轻笑。
看着她们,她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她又有什么理由不骄傲呢?
“小挚,你来,我有话对你说。”
谢挚怔了怔,没想到太一神最后的话竟然不是要和姬宴雪,自己的同族小辈说,而是要与她交谈。
她走过去,太一抬手施下一个隔音阵法,笑道:“你没有什么问题问我吗?”
“有的……”
压下心头许多话,谢挚还是先挑了最要紧的正事询问:
“我想问您,得到下半部《五言经》的方法。我知道您将它藏在了这个秘境里,我们解开秘境之后,就能见到它了吗?龙族将要入侵,我得尽快助宴雪成神才行,否则五州岌岌可危……还有,这个秘境的时间流速是比外界快吗?如果快,快多少?”
太一好像早就猜到了她的问题,毫不意外,答道:“关于后者,的确如此。外界一日,秘境一年;算算时间,你和宴雪应当是在这里待了十余天。”
十余天么?那还好,还好,出去之后还来得及……
没等谢挚稍感放心,便听太一继续道:
“但关于前者,小挚,你真的不知道么?”
“如今的大道,早已不能再成神了。如果要强行成神,面临的结局只有死亡。”
第344章 粉碎
“……”
谢挚脑海一片空白,只是近乎茫然地默念着太一神的回答。
仿佛极短暂,又仿佛极漫长。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梦一般地飘出来:“……不能再成神,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众神的时代早已过去,神祇对五州来说,太奢侈,为大道所不容,更与大势违背;此外,我也曾为其助力,加速了这一进程。”
“我以身入道,改写了大道规则,一旦成神,顷刻之间,就会面临大道征伐,身陨道消,这也正是新神不再诞生的原因。”
的确,自夺运之战万年后,没有一位仙王能够成神,都在破境半途遗憾陨落,金乌神也是如此。
人们对此众说纷纭,谢挚也知道成神艰险万分,但她绝没想到,这条路完全就是死路,从一开始就走不通。
她先前只以为,只要姬宴雪成神,那么一切便都可以迎刃而解,于是一心便只朝着这条路努力;
谢挚潜意识里其实一直对姬宴雪十分信任,觉得只要有摇光大帝在,五州便不会有事——或者不如说,这个想法深深扎根在所有五州生灵的脑海里。
姬宴雪实在是太强大了,她在无敌的巅峰静立了太久,任何人都无法摇撼分毫,以至于人们几乎以为,她是无所不能的。
可是现在,太一神却告诉她,成神便意味着死亡。
——姬宴雪知不知道此事?
这个念头立即跃到了谢挚心中,令她遍体一悚。
谢挚竭力回忆姬宴雪之前关于成神的议论,想起自己在南大沼初遇姬宴雪时,说自己想要助她成神。
——姬宴雪当时的反应是什么?
“助我成神,真有意思……”
女人重复了一遍谢挚的话,忽然淡淡地笑了。
她说:“好,那便让我看看,你想如何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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