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以前的形影不离比较起来,更显得差异巨大。
更准确地来说,自那时起,谢灼几乎和整座红山书院都断绝了联系。
她匆匆忙忙地搬出了书院,回到了谢家去,即便夫子挽留她,也只是语焉不详地含糊拒绝。
知道宋念瓷之前与谢灼关系最好,两人还颇有些暧昧,红山书院的学生们照顾她的心情,只要她在场,便从不议论谢灼。
但关于谢灼的传闻,还是如风中的细语一般,陆陆续续地传到宋念瓷耳朵里。
谢灼一举突破了脉种境;
谢灼取代她,成为了中州第一天骄;
谢灼修行进步飞速,歧大都人人震撼惊叹;
谢灼……
……
伴随着这一个个消息传来,人们在宋念瓷面前愈发小心谨慎,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特别注意不对她提及谢灼,生怕刺激到她。
虽然宋念瓷面上并无什么阴郁之色,仍然温和有礼,认认真真地做事,飞快地适应了新的生活,但必定不可能全然不在意,内心仍有遗憾伤痛。
他们都知道,宋念瓷之前是怎样刻苦修行,怎样渴望继承夫子的道;
同为修士,自然也能感同身受,修行之路自此中断堵塞,对一个修行者的打击到底有多大。
那足以使人从此性情大变,一蹶不振。
尤其宋念瓷的天资如此高,原本的未来如此光明,又有孟颜深的教导与红山书院的助力,几乎注定将会登仙。
——但一夜之间,这一切,全都改变了。
宋念瓷的修为从此只能停留在脉种境,再也不能寸进。
她只能看着往日那些天资远不如她的人一个个超过她,走到她前面去,再也追赶不上。
人很难承受这种巨大的落差与对比,尤其那个超过宋念瓷的人……还是曾与她极亲近的师妹谢灼。
宋念瓷自然也察觉到人们小心翼翼的对待,轻柔而又隐带同情的目光,同她说每一句话都字斟句酌,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器皿。
她感念众人待她的好意,心中既温暖,又觉无奈。
其实,与人们想象的不同,遗憾不甘,宋念瓷自然也有,但并不多;至于那些阴暗负面的情绪,更是几乎没有。
但对谢灼的疏远,她才是真的感到伤了心。
宋念瓷其实对感情十分青涩,并不了解,直到谢灼莫名离开红山书院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原来……是喜欢谢灼师妹的。
从小到大,她们都在一处,谢灼初进红山书院时,夫子顾念她年纪小,于是特地派与她年纪相仿的宋念瓷来照顾她。
宋念瓷刚踏入房门,便被扔过来的枕头吓了一跳,懵懵地看向满眼泪水、却犹在强作凶狠的谢灼。
她们俩那时都只是小孩子,不过七八岁而已,但谢灼出落得已经很惹人注目。
她从小就是漂亮的小孩,长大了则是美丽的少女。
她们二人谁没有想到,之后她们会久久相伴,再也不离开。
从小,宋念瓷便无法对谢灼生气。
她知道,谢灼看似娇纵无理,其实并不坏。她是个好孩子。
她只是有些……太缺爱了,于是便拿尖刺将自己包裹起来,以此掩饰内心的脆弱。
直到她们后来渐渐长大,宋念瓷也常常还是想起当年初见谢灼时的模样。
在她心里,谢灼永远都是那个色厉内荏、实则只要一个拥抱便能软化下来的小女孩罢了。
她看着这女孩收敛起娇气,不再张牙舞爪,渐渐变得信任依赖自己,拉着她的衣袖叫她“宋师姐”,也看着谢灼的个子一年年抽条,修为一日日精进,但两人还总是如儿时一般形影不离。
她们都长大了,谢灼还是照旧管宋念瓷叫“宋师姐”。
只是……宋念瓷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谢灼似乎变得有些奇怪。
她时嗔时恼,时而欢喜,时而沮丧,有时候不高兴了,更是会晾宋念瓷好些天也不见面。
宋念瓷不明白师妹为什么会这样情绪多变,有如夏日的天气,前一刻谢灼分明还在笑意盈盈地挽着她的手臂,她不过跟路上碰见的师弟打了个招呼而已,谢灼便已不言不语地甩开她的手,一个人朝前走去。
宋念瓷想,这大概就是夫子说的,人长到十几岁时,总是会心绪不定,容易焦躁,大发脾气。
作为师姐,她应当包容师妹,多哄着她,让着她才好。
这是理所应当的。
她爱看谢灼展颜欢笑,每当谢灼开心时,总会默默观看。
有一日暮春时节,两人在书院中同行,春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谢灼的面庞上,将少女粉白的脸映得如梨花一般鲜妍明丽。
微风拂动,空气中带着花朵的丝丝香气,宋念瓷久久地看着师妹,莫名心中一动,忽而很想轻轻地摸摸师妹的脸颊。
但不知为何,她却隐约感到这动作不大合适,最终也没有抬起手。
倒是被她久久凝视的人先红了脸,瞪着她嗔道:“……老看着我干嘛!不许再看了!”
宋念瓷修行言灵,平日从不说话,总是静默。
但她安静温柔的目光,比一首热烈直白的情诗,要更让人耳根发烫。
直到谢灼离开书院之后,宋念瓷才恍然明白,原来当年充斥心间,那种叫人悸动的奇特感受,那种柔软轻盈的感情,名叫喜欢。
……但已经太迟了。
看着不远处紧闭的谢府大门,宋念瓷默默地垂下眼。
她明白得太迟了。
谢灼师妹……她身出名门,乃是世家贵女;而她除了修为,什么都没有。
更何况,她现在连唯一能引为骄傲与依仗的修为,也没有了。
她当年风头正盛,还是中州第一天骄时,或许还能与师妹有在一起的机会;
但如今,她在修行上早已全无前途,而师妹这些年却大放异彩,自不可同日而语。
师妹与她冷淡,也是应该的。
她那样好,理应找一个与她更相配的人才是。
谢家守卫森严,并无外人出入。
近来大战的气息愈发浓厚,歧大都人人自危,紧张的气氛蔓延了整座都城。
望着望着,天色渐暗,宋念瓷慢慢放下心来,笑话自己的多虑:
此次送少年天骄前往星星海,是为了保全人族的火种,以谢灼师妹的天资,登上狐族飞舟的名单里,怎么可能会没有她呢?
即便没有,以谢家主的权势,难道还不能为自己的独女谋到飞舟上的一个坐席么?
倒是她,有些杞人忧天了。
虽然谢灼不知多少次向宋念瓷抱怨过她母亲不爱她,但宋念瓷还是觉得,那大概只是寻常母女之间的一些矛盾,谢家主并没有谢灼所说的那样不近人情。
为人父母者,岂有不爱女儿的道理?
此时夜幕已经彻底降下,车辇快要驶向红山书院,去接人离都了。
宋念瓷拖到无法再拖,这才准备转身离开。
不料此时,谢府紧闭了一天的大门却忽而打开了。
从门中闪出一架轻便小车,仆从们垂着头,飞快地套上拉车的灵兽,抬着一个女子送上了车内。
宋念离去的脚步为之一停。
她凝眉,看着那小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若她没有看错,方才那被人抬上车的女子,身形似乎有点像谢灼师妹?
虽然已经许久未见,但宋念瓷还是能仅凭一眼,便笃定地认出谢灼来。
奇怪,谢府为什么会半夜避开众人耳目,悄悄送谢灼师妹出门?是要将她送去北海么?
可是,看这方向,又不是在出城。
还是——宋念瓷紧张起来——师妹生了什么急病?
她想了想,终于还是放心不下,悄然追上前去。
兽车在黑暗中行驶得飞快,这车极普通,驶在街上时,绝不会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更绝不会有人想到这是谢家的车辆;
驾车的仆人仿佛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面上带着隐约的紧张,还分外警惕,不时打量四周,像是在观察可有人发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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