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这好像的确也是谢挚能做出来的事……
小毛驴不认识白芍,只知道自己在小鼎里呆了一会儿,再被放出来时,谢挚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垂死的道侣。
它对白芍没有感情,心里对救白芍颇不以为意,甚至还有点怨气,觉得白芍趁它不在哄骗走了谢挚。
只是谢挚想救,它自然也不能不帮她……
要知道,谢挚重色轻友,但它不一样——它可是一头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毛驴!
小毛驴忙一口咬住谢挚的衣襟,拦住她往海边走的脚步:“我知道你肯定很难过,但也别寻死啊……!”
“我不是去寻死,我是去救人。”
谢挚推开它毛茸茸的灰脑袋,安抚似的揉了揉,道:“不必担忧,留在这里等我。”
此行未必安全,真凰或许不会危及她的性命,但为难与考验却必不可少。
上次在北海时,谢挚曾带着阿狸与小毛驴一同登上狐族的天梯,结果没到半路,小毛驴就失去了踪影;
这次她吸取教训,决定不再带其他生灵,只自己一个人前往真凰仙岛,免得还要分心照顾小毛驴。
谢挚望向不远处的海面,它正翻涌着舒缓的波涛,朝一切生灵张开怀抱。
这会是一趟有来无回之旅吗?
“……要是我还能活着回来的话。”
“在这附近等我一月,若我没回来,便去大荒雍部,找到白象氏族——就说,是谢挚让你来的。”
“跟着他们,或许能在日后的大战中保得平安。”
牧首大人也说过的,白银甲虫乃是福虫。
低声嘱咐完小毛驴,最后做了片刻心理准备,谢挚便一步步不紧不慢地走向海洋。
海浪轻柔地拍在她的小腿上,几刻后,很快淹到腰腹。
再往前走,水面的温暖已经不再,谢挚感到,深层的海水渐染寒意。
向下看去,看不到自己水下的身体;
望向四周,则是空荡一片。
附近没有一个人或一片船,仿佛整个世间忽然只剩下了她一个生灵。
抑制住本能的恐惧,谢挚默不作声,只是继续向前走,并不放慢脚步。
海水终于淹到了谢挚的胸膛,她迈步上前,脚下突然一空——
这是一片海下断崖,海底突兀地下降,如同人在平地上毫无防备间一脚踩空,坠入一片深崖。
“唔……!”
水面在一瞬间淹没头顶,水下漆黑一片,一丝光芒也看不见,并且变得冰寒刺骨,若是一个凡人坠入其中,立时便会因为低温与惊惧而手脚抽筋,再难逃脱。
谢挚同样大惊,没料到自己前一刻分明还在浅海,下一刻便已沉入了深海之中。
她虽然向白芍学会了游泳,但水性仍不算太好,本能便要动用术法离开水域。
又想起来老人所说的话,必须得濒临溺死,真凰才会被诚心打动,她又强行将本能压抑下去,尽力放松身体,任由自己往下沉。
“咳咳……”
海水灌入口鼻,谢挚咳嗽不断,继而吞下更多海水,甚至涌入了耳膜与肺里,灼热疼痛,如同烈焰在她身体里燃烧。
很快,谢挚就大脑中一片昏沉,但犹在坚持强忍。
再过一会……再……白芍就有救了……
她如此鼓励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有几息,又仿佛已经过去了一昼夜,谢挚只觉意识都濒临模糊,甚至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哗——”
就在谢挚险些真的将自己淹死之时,巨大的破水声自上方传来,似是有什么生灵从天上扎入水中。
谢挚的身体猛地一轻,本已在晕厥的边缘,又被一双利爪抓起。
终于离开深海,她眼前一片模糊,耳中嗡嗡作响,只能看见明亮的光块闪烁,浑身都湿淋淋的,还在不停往下淌水,形容狼狈不堪。
身下的海面摇来晃去,而头顶的神鸟庄严神圣。
谢挚能听到翅膀扇动的呼呼声,感受到它飞翔带动的阵阵强风。
她应该是……被它抓到了高空之中。
“人族,你因何而来!”
神鸟的询问响彻天际。
……是……真凰……
真凰被她的勇气与诚心打动,终于……来救她了……
谢挚的神志还不大清醒,从怀中摸索着取出徐凰的翎羽,尽力向上举起。
她的声音微弱无力:“……我想见凰主,求您为我……代为传达……”
“……”
即便离开了徐凰的身体已久,且又沾着水滴,这根羽毛仍然如流动的火焰一般灿烂美丽。
抓着谢挚肩膀的真凰显然认出了它的主人,由于震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它难以置信地低声问:“你是谁?怎会持有我族老祖的翎羽?”
“我曾与徐凰大人有过一番因缘,踏入过她制作的神话屋,得到了她的奖励,也即是这根羽毛……”
“……不久之前,徐凰已于赤森林陨落,我找凰主,实是有要事相商。”
因为谢挚的答话,真凰的态度变得和善了许多。
它放松了抓谢挚肩膀的力度,将她干脆利落地甩上自己的脊背,身躯如星辰般猛地一亮。
下一刻,真凰的身影已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事关重大——我会带你回仙岛!”
。
……
……
黑暗。凄冷。寒寂。
谢挚站在一片黑暗之中,茫然四顾,只有浓重的墨色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每迈出一步,脚下都有细碎的波纹泛起。
……这是在哪里?
她不是被一只真凰带着,飞向了那隐藏的仙岛吗?但怎么却……
正当谢挚疑惑之时,前方忽然亮起了一点朦朦胧胧的光。
在那光的中心,立着一个藕衣女人,腰间挎着长剑,身量窈窕纤细。
女人的背影如此熟悉,谢挚立时就认出了她:“白芍!”
她惊喜不已,不知白芍怎会在这里,又是何时苏醒了过来,只是心中被巨大的喜悦所充斥,什么都顾不得多想,几乎是本能地迈开腿朝着白芍的方向跑去。
而站在光里的白芍也转过身来,朝她张开双手,眉眼温柔,望着她笑。
就在谢挚将要触及白芍的前一刹那,她脚下一空,落入了万丈深水里。
溺水的体验深刻无比,熟悉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内脏痛如火烧,可谢挚的心却比置于火焰中更加焦急。
她竭力挣扎,想要游出水面,回到白芍身边,但却毫无作用,身体仍然在不断下沉,无力地看着铁幕似的黑暗一点点压紧自己。
不……不行……
白芍她还没有……她不能……
若是她死在这里,白芍该怎么办……?
“……白芍!”
谢挚猛地坐起,惊叫出声。
“哈啊……哈……”
她面色苍白,瞳孔微微放大,胸口大幅度起伏,急促地喘。息,显然还沉浸在极度的恐惧之中难以自拔。
伸手摸了摸身上,冰冷潮湿,有如海石,让谢挚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方才经历的一切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亦或是她太过担忧白芍,所做的一场可怕梦境。
再望了一眼地面,材质暂时分不清,像是温玉,但又带着一股木材的清香。
周围十分空旷,谢挚犹在头痛欲裂,通过余光,勉强判断出,这应该是一个类似大殿的建筑内部。
没等她再多细想,似是感应到了她的醒来,细微的脚步声接近了她。
谢挚下意识抬头去望,却被一件东西遮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一件宽大的外衣被轻轻地抛了下来,盖住她的大半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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