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吧。”
是一道冷清的女人声音。
如同冰玉落盘,又如山巅积雪,即便只闻其声,也能轻易地由声线想象出她本人的清傲与孤寂。
但她的衣裙,却不似她的声音这样冷淡,而是火红华美如真凰的尾羽,长长曳地。
“你现在衣冠不整,本尊不会见你。”
第302章 凰主
“谢谢您……”
谢挚闻言一窘,低低地道了声谢,接过女人丢过来的衣服披在身上。
她下海时脱掉了外衣,此刻身上还未全干,想必看起来着实……不太合适见人……
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仪容,谢挚起身,对面前的红衣女子行礼,恭敬道:“我名谢挚,还未请教您的姓名?”
实则,她对眼前人的身份心下已有猜测,只是并未说出来而已。
谢挚最后有印象的画面,便是那只真凰将自己甩上脊背,振翅飞去;
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失去了意识,但思索一下即可猜到,大概是真凰不愿她知道仙岛的方位,将她刻意弄晕了过去。
那么……她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了真凰仙岛之上。
而眼前的女子一袭红衣,身量高挑,口称本尊,正与徐凰十分相似;气度更是冷淡清贵,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再联想到清醒时,她向那只从海水中救起她的真凰求见凰主,谢挚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女人到底是谁——
真凰一族的君主,万鸟之王,凰主。
女人瞥了她一眼,道:“明知故问。你不是已经猜到我是谁了么?”
这狡猾的人族,明明玲珑心窍,第一眼看到她时,心中即已有定论,现在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单纯模样。
既如此,她偏不顺*着她,让谢挚的客套落空,刻意拂她的颜面,看她如何应对。
谢挚被女人噎得一顿,但也只是一瞬,很快重又面上带笑,恭敬不改:“您也说了,那也只是猜想不是么?”
“——凰主大人。”
她感受到凰主对自己淡淡的审视,知道她对自己并无好感,心中苦笑,知道此行不会太过顺利,大概还要应对一番刁难。
但她并未将所想表现出来,反而神色愈恭,连凰主也无法挑剔什么。
为了白芍,不论凰主今日如何为难,谢挚都要忍下去。
毕竟,她是来求人的,主动权在于凰主,不在于她。
见谢挚如此,凰主倒也没有再多说。
“我们派出去侦查的真凰发现了你,是它将你带了回来。”
“而你之所以会失去意识,则是因为它发动空间符文,在一瞬间跳跃了空间,外族在其冲击下霎时便会昏厥。”
她淡淡地解释为何谢挚会昏迷,又如何来到自己面前。
不论是小毛驴,还是其他人,他们所学的空间术法只是一些皮毛,只有真凰才能真正地跨越空间。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对自己是怎样来这里全无记忆,原来她一上真凰的脊背便直接晕过去了……
谢挚略一沉吟,又问:“那为什么在远方可以望见仙岛轮廓,来到海边,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呢?这是什么障眼的法术吗?”
问完又觉此事乃是机密,补充道:“我只是随口一问,您不告诉我也没关系的……”
凰主瞧了谢挚片刻,但见她神色恳挚,仿佛没有半分伪装,心道人族果然是狡猾之至。
“随口一问?难道不是以退为进么?”
“——不过,告诉你也无妨。”
女人轻轻挥手,面前便浮现出许多火红的线条纹路,组合在一起仿佛一幅幅生动的壁画。
这壁画的笔触十分流畅,虽只有简单的轮廓,但也可以清晰地辨出来人物与情节。
先是一个女子在月下抚琴,引来了一只好奇的真凰。
真凰对弹琴的女子一见倾心,在她身边飞舞盘旋,翩翩起舞,女子也似含有绵绵情意,不断偏头凝视,鼓琴相伴。
下一幅画面,则是女子一手握住玉玺,一手持刀,毫不犹豫地刺入了真凰的身体。
真凰的心碎裂了,它流着泪不断向东飞去,身后是许多族人。
谢挚看明白,这就是许久之前,当时的凰主与姜周开国君王的故事。
周王利用了这生性重情的神鸟,在殷商覆亡之后,又违背盟约,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它,使得真凰自此对人族彻底失望,从而举族迁徙。
“画中的真凰,就是我的父王。”
“他被人族伤透了心,郁郁而终之前,曾反复告诫我,要我小心人族,最好永远远离他们——他们最擅伪装,且又无情善变。”
凰主再抬手一挥,面前的壁画便烟消云散。
“我族远离人世,至今已有数千年——”
“先辈们迁徙到了这海外仙岛之上,为了避免外人打扰我们的平静生活,特地以空间术法笼罩全岛,使岛屿时刻处于存与不存之间。”
“存与不存之间……”
谢挚似懂非懂,努力消化着这句话。
“不错。”
凰主点头,“让我说得更明白一些,用你们人族能听懂的方式解释,即是——真凰仙岛既存在于此,然而同时又存在于其他空间。”
“正因如此,它才如海市蜃楼一般,只可远远地眺望;及到近处时,却又会了无踪影,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在此术法的保护下,从未有人能够找到我们的家园。”
说到这里,凰主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谢挚。
“……除过你。”
“数千年以来,登上真凰仙岛的人族,你是第一个。”
像石子一样,打破真凰宁静生活的水面,将麻烦带到她的身边。
谢挚听懂了凰主的眼下之意,只是浅浅一笑,道:
“我知道,您和族人想求得宁静,可是无论怎样避世而居,总还是不能与现世彻底割离;树欲静而风不止,您不愿再惹凡尘,但世事会自己找上门来。这个道理,我想您应该也明白。”
“更何况,我听闻真凰一直都在救助沿海民众,可见你们虽然深厌人族,但仍旧存有仁心善念,见人受难,仍会施以援手,并不会冷眼旁观。”
“——真凰帮助世人,这不已是插手世事了么?”
凰主被谢挚说得一顿:真凰们满腹经纶不假,可是并不长于辩论。
“真会鼓唇弄舌……只是些举手之劳罢了,倒被你说得如同做了什么大事一般。”
她淡淡道,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一件最平平无奇的事情,并不值得丝毫夸耀。
“那少女至诚至孝,不论什么族类,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葬身大海,我真凰族人感其诚,因此才会现身将她救起。”
“至于宝药,给便给了,对神圣种族来说,并算不得什么奇珍异宝,你当知晓。”
说完,似是不愿再与谢挚辩什么避世与出世,凰主挥了挥袖,谢挚面前便忽然出现一具虚影,面容身形正是白芍。
“……白芍!?”
下意识叫出声,谢挚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猛地望向凰主——
不对……
从醒来到现在,她与凰主交谈了这么多,但并未提到白芍半个字,凰主也绝不可能见过白芍,她怎么能随手化出白芍的虚影……?
看穿了谢挚的震惊,凰主道:“真凰虽不比狐族,善于操控幻象、玩弄人心,可却能鉴定一个人的品行——”
“通过潜意识中的梦境。”
谢挚梦中的场景真实地再现于两人面前——
“谢挚”从黑暗中醒来,初时茫然无措,直到望见白芍才眼前一亮,朝她奔去。
然而在触及白芍的前一瞬,她又坠入了深海之中。
谢挚的心一颤,本能地攥了攥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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