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他们畏惧外来者,刻意躲藏起来,不愿被她看见发现?
若是前者,倒还好说;可若是后者,那可就难办了……
谢挚隐隐焦虑起来:时间不等人……
十年之期已到,龙族随时都会入侵,她却还在南沼的山林里面打转。
或许,她应该先向暗处的越人竭力表达自己的无害与善意……?可是又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放下戒心?
谢挚正在沉思,忽闻破空之声——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直射她面门而来,又被谢挚用手抓住。
简单扫了一眼,箭矢的制作技术十分粗糙,虽然凌厉,却不带什么杀意,比起要取人性命,更像是在提醒与警告。
“什么人!?”
谢挚低呼,便见在箭矢飞来的方向,有一个少女从密林中探出身来,手中长弓的弓弦仍在嗡嗡作响。
这少女肤色黝黑,身骑黄鹿,头佩羽毛,腰围兽皮,裸露的双臂上隐约可见黑色纹身,面容虽还稚嫩,但眼神却已十分坚毅。
见谢挚发现了自己,少女看了她一眼,骑着黄鹿转身离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山林里。
披发文身,正是越人的外貌标志——
谢挚心中惊喜,这少女正是她要找的人!
她急驱小毛驴跟上前去,一边呼喊:“等等!我没有恶意!我有事要问你!”
谢挚想让小毛驴动用空间术法,一瞬间便直接抵达少女的位置,只是在那少女身后,忽然莫名散开一片浓郁的白色雾气,阻挡了谢挚的视线与神识,也让小毛驴无法定位。
“大板牙,追上她!”
小毛驴应声向前急奔,只是除去空间术法之外,它本身其实并不擅于急行,那前方疾驰的黄鹿却轻盈敏捷,奔跑时更仿佛是在云雾之间跳跃,速度差距过大,追了片刻之后,小毛驴便不免气喘吁吁。
但那少女仿佛故意要引小毛驴前进似的,看它渐渐力竭,自己便也令身下黄鹿跑慢一些,还时不时回头看谢挚一眼,像是挑衅;
如此,谢挚与少女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虽然不能接近,但也不至于完全失去追上的希望。
“……她想做什么?”
谢挚自然也能轻易看出,这少女在刻意引自己前行。
只是不知,她想带他们去哪里?会是一个陷阱么?
不过,现在即便明知有诈,谢挚也必须要跟上前去——
“放慢脚步,保持距离,不必尽力,就这样慢慢跟着她即可。”谢挚悄声命令小毛驴。
如此不知奔行了多久,直到小毛驴筋疲力尽,正要撂挑子不干时,前方载着少女的黄鹿忽而一闪,翘着尾巴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
谢挚惊疑,令小毛驴停下。
那少女与黄鹿,前一刻她还紧盯着,下一刻,竟这样硬生生地在她眼前忽然消失了……?
不,不可能,前面一定是有什么机关——或许是一个坑洞,更或许是……
这越女仗着自己熟悉地形,又似能驾驭遮挡神识的雾气,竟如此大胆。
谢挚知道,她引自己来此定然没安什么好心,大概是要坑害于她,前面必定有什么奥妙玄机;
只是,她已至此,却也不能不探。
谢挚在原地略一踌躇,便打定了注意,嘱咐了小毛驴留在原地不动,自己则走上前,随手拣起一块石头朝前抛去,想要根据声响来判断前方的地形。
——然而,却没有任何声音。
那石块落地,却似羽毛入水一般悄然无息。
“……”
谢挚面色愈发凝重,知道不妙,回望了一眼小毛驴,终于还是选择自己亲自去看。
手中黑雾长刀凝聚,谢挚一瞬间将精神力提升到极致,走得缓慢而又谨慎,防备着随时可能袭来的攻击。
谢挚的步伐忽然停住了。
因为一把金光四射的剑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骑着一头毛驴进南大沼,我倒从未见过。”
女人的嗓音慵懒醇厚。
“你是中州人,还是东夷人?又是你们的人皇派你来的么?”
“慢慢转过身来,不要试图反抗。”
“阮珠,出来吧,她太谨慎,我等不及了。”
听到了女人的话,先前骑鹿的少女不知从哪里现身,钻出来站在了谢挚的面前。
她打量着被自己引来的女人:
她穿得朴素,容貌却十足美丽,叫她也忍不住多瞧了好几眼。
唯一让她感到奇怪的便是,这女人虽被剑锋逼颈,神色却毫不慌乱,甚至还有些……高兴与如释重负?
在身后人的注视下,谢挚从容地转过身去,弯腰行礼。
“白象氏族谢挚,见过摇光陛下。”
“一别数年,陛下仍旧如此光彩照人。”
第305章 助我
“……”
姬宴雪微微蹙眉,辨认着眼前人。
谢挚的外貌与气质,比之从前已大有不同,她当年只是一个明艳的少女,但现在却彻底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年轻女人,神态举止也不似少年时,脱胎换骨地变化了;
姬宴雪看着她,初时只觉熟悉,想了一想,才慢慢将记忆里那个莽撞大胆的大荒少女,和眼前这个唇角含笑的美丽女人重叠起来。
她终于认出了谢挚,收起剑,讶异道:“……是你?”
女人似乎颇为惊讶,谢挚也能猜到她为什么会如此,无非便是自己变化太大,笑道:“摇光陛下日理万机,竟还记得我么?”
听她语带调侃,姬宴雪也笑了起来,“自然是记得的。”
“五州之内,对我最不恭敬的便是你,第一次见面,便敢叫我昏君。”
对于此事,她印象相当深刻,由于太过少见,谢挚当时年纪又小,连发怒也显得可爱,姬宴雪空闲时常常会想起这个场景,每次记起都会发笑。
谢挚闻言心下一窘:
这件事,她自己都早忘记了,没想到姬宴雪竟还记得……真是丢人……
“当年是我年少无知,还望陛下不要放在心上。”谢挚拱手行礼。
听到谢挚如此说,姬宴雪反而一怔,觉得奇怪与不适应,不由得细细地打量谢挚。
……这样一看,她才发觉,那个曾经无所畏惧的热忱少女,的确是长大了。
这不仅表现在她的外貌上,更表现在她的心上;她的面容上依稀可辨少女时的影子,但她的神情与语气是如此陌生。
她终于收敛起了所有锋芒,被世事打磨得滴水不露,学会了谦卑与恭敬,不再是那胆大妄为、甚至敢于当面顶撞她的年少蛮女;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看到谢挚这样,心中竟并没有什么想象中的胜利感,反而有些莫名的不愉快。
总觉得……她不该如此似的。
这短短几年来,谢挚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变化如此之巨,竟让她也险些认不出?
“你长高了不少,看起来俨然是个大人了……修为也大有长进,进阶奇快,实在不易。”
怀着一种莫名的复杂心情,姬宴雪叹道:“我还以为,你永远也学不会礼仪,称我一声陛下呢。”
“陛下不爱听么?”谢挚刻意回避她话中的感慨之意。
“你若喜欢,便这样叫;若不喜欢,不叫也无妨。”
默默注视了谢挚片刻,女人忽而出言低声问:“怎么了,是有人欺侮你了么?”
她的态度是少见的耐心,像长辈关心小辈一般温和低询。
神帝一贯傲慢,连关心人也如此隐晦,只是平淡地提点一句而已。
她真正想问谢挚的,实则是——
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谁欺负了你?
这个问题,谢挚却也答不出。
她一瞬间想起来许多事,痛楚哀凉涌上心来:
跃潜渊时的粉身碎骨之痛,北海清寒如水的冷寂月光,真凰仙岛一年一度的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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