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害怕?”沈慈道。
男孩看到这张脸从触手下露出来,又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动了动。
方才无论被怎么样难听的话语谩骂,他都没有说话,沈慈原以为他的声音会有些懦弱,没想到男孩一开口,声音却分外沉稳低沉。
他沉声道:“我知道,你不是最近草原上多出来的那些诡物。”
“真正的恶鬼在伤人前,绝不会给人预警,也不会让猎物逃出它的掌心,”男孩平淡的叙述道,“他们不明白,我懂。”
沈慈闻言一顿,从男孩的话中,听出了他痛苦无声的经历。
“那个女孩是什么人,”沈慈眼睫微动,用那双澄澈的眼眸盯着他,直截了当的问道,“她为什么要欺负你?”
男孩听到“欺负”两个字,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毫不犹豫的反问道:
“这是我的事,我凭什么告诉你?”
沈慈对他的态度不为所动:“也许我可以帮你解决。”
“你,帮我解决?”男孩沉稳的面容上,似乎露出了一丝轻蔑,“好啊,那我来告诉你,她为什么这样对我。”
“因为我们身上流淌着同样尊贵的血,但不同的是,她的母亲同样是金枝玉叶,而我,却是从恶魔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
男孩说到这儿,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向前踏了一步,彻底暴露在沈慈的视线前。
藉着朦胧的月光,沈慈这才看到男孩与众不同的怪异之处。
他的额头两侧,长了一对像竹笋一样一节一节地外延的黑色藏羚羊角,为他平添了几分威严,却诡异十足。
沈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的父亲和羊搞在一起了吗?”
男孩无声的咧开一点嘴角,很快又放了下去,沉声道:“谁知道呢。”
“他们都说,是恶魔蛊惑了高高在上的赞普大人,留下了我这个孽种,可是碍于万物有灵,生怕恶魔回头,却不能杀了我。”
男孩再次上前一步,近距离望向沈慈。
十一二岁的年纪,他已经有些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还不够巍峨的山岩,却依旧挺拔。
“现在你告诉我,你要怎么帮我,”他张开双臂,声音低沉道,“你要从我的身体中,抽出那部分肮脏的血液吗?”
沈慈望着他那张沉稳厚重、黝黑冷漠的脸庞,看着男孩黄橙橙的双眼,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另一个人。
如果他在这里,会说什么,会怎么做?
“你真的觉得,那部分血液才是你苦难的源头?”
沈慈垂着眼睫,对男孩淡淡道:“如果没有你父亲的色欲熏心,没有他对你的忽视,没有他对那个女孩的纵容,你怎么会被人欺负到这个境地?”
“与其对自己自暴自弃,为什么不把矛头指向另一方同样不怎么样的血脉?”
男孩一愣:“你说我阿爸啦的血脉不怎么样?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沈慈道:“我不觉得一个搞羊的男人血脉有多干净。”
“……”
男孩彻底愣在了原地,沉默的瞪着眼睛,半晌,竟然突兀的咧开嘴角,笑了起来。
他显然很少笑,笑起来的弧度非常僵硬,那笑容里还带着不少讥讽与自嘲,却是真正的畅快。
“外乡人,你真是有意思,”男孩很快便收起笑容,“看在你帮了我一把的份上,我也提醒你一句。”
“不要跟你的同伴一样,迷失在这一片荣华富贵中,尽快离开这片草原,只要留在这里,七天内,你们会一个个死掉。”
沈慈不答,只是道:“那你呢?”
“我?”
“你为什么不离开,”沈慈看着他头顶乌黑发亮的藏羚羊角,淡淡道,“你一定有办法离开,是不是?”
男孩微微笑了起来:“当然,但为什么离开的人要是我呢?”
“你真的以为,我会忍气吞声,让他们肆意打骂吗?”他的笑容一闪而过,黝黑的面容上,是无尽的冷意。
男孩沉声道:“总有一天,我会在藏区开辟一片新的天地,属于我自己的天地。”
“至于现在……”
他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藏刀,抬起手,月夜下冷光一闪,下一秒,血液从他额头上汩汩流淌出来。
“给你。”
男孩拎着割下来的藏羚羊角,随手扔给了沈慈。
流淌下来的血液,染红了他黝黑的皮肤,让他宽厚的面庞上,平添了几分血性与凶恶。
“他们厌恶我的血脉,却不知道,我比他们更恨这东西的存在,”他慢慢的笑了起来,“每一天,我都会亲手割下它。”
“可它深深藏在我的身体里,怎么也不肯离开,所以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它总是那么阴魂不散,耻辱的生长在我的额头上。”
男孩眼底沉沉,深深的看了沈慈一眼,把藏刀重新隐匿在腰间,扯了扯嘴角,讥讽道:
“既然你不觉得这份血脉肮脏,那就给你吧,也省的我还要远远的避开人,把这东西扔进纳木错湖里。”
沈慈看了看手中的藏羚羊角,心中还在沉思,面色不变的淡淡道:
“多谢。”
他握住手中的藏羚羊角,心中有了一个猜测,突然抬眼望向男孩,眼底神色不明,低声道:
“我该回到自己的住处了,你也走吧,不过在离开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
男孩定定的看着他,那双黄橙橙的眼瞳忽明忽暗,过了很久,才沉声道:
“我叫南喀,南喀萨恰依。”
第348章 送上床的活人
一直到回到住处,这个名字依旧盘桓在沈慈脑海中。
沈慈平直的躺在床上,手里握着藏羚羊角,双手一动不动搭在上腹,沉稳的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如果他的感觉没有疏漏,这个名叫南喀萨恰依的男孩,应该就是古沌天。
不大的年纪,古沌天就已经有了日后山峦重岩一样的身躯雏形。
那张古铜色的宽厚面庞,虽然青涩,却依旧能看出古沌天未来的轮廓。
沈慈想到这里,手指微动,轻轻点了点手心的藏羚羊角。
如果南喀萨恰依就是古沌天,那么从古沌天现在的状况来看,他的愿望,应该并不难猜到。
无非是报复几个欺负过他的人,拿到藏区的控制权,强迫所有人闭口不谈他无法言说的血脉。
既然已经知道古沌天的未来,想实现这一点,他有千百种方法,能让赞普暴毙、其他人倒霉,再拉古沌天一把。
七天而已,完全足够了。
可那是旅社想要的结果。
不是他想要的,更不是苗云楼想要的。
沈慈薄薄的眼皮一动,心跳迟缓的漏了一拍,怎么也睡不着,只好默默睁开双眼,看着黑洞洞的屋顶。
藏区人喜爱鲜艳的颜色,赞普为了藏神的预言,更是对他们的安排相当奢侈。
给他们安排的住处,连屋顶的房梁都是描金勾彩,窗和露明粱柱均施以青绿彩画
在屋檐下悬挂了红、蓝、白三色条形布幔,周围饰黑色窗套,转角部位稍稍凸起,插五色布条做成的“幡”,迎风招展。
沈慈这是什么意思,五种颜色按藏区佛经的说法,象徵着地、水、火、天、云。
这原本是敞亮的意向,颜色也鲜艳而活跃。
然而在没有月光的黑漆漆屋子里,那鲜红描金的雕梁画栋,却像是黑暗中藏匿的血盆大口。
隐隐颤动的五色经幡挂在人头顶,在墙壁上打下浓稠的阴影,不像是佛祖保佑、超度冤魂,却像血涔涔的恶鬼前来索命。
沈慈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心烦意乱,不由得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苗云楼最后的那个含泪的眼神而心烦意乱。
更不想去思考,等自己结束过两个景区,意识会不会陷入一片黑暗,就像死亡一样,再也无法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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