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那个“砰砰”的声音不再响了。
老渔民一愣。
他的第一反应是水鬼消失了。
然而他顺着水鬼敲船的声音一路追来,他清楚的知道,最后一次敲击的声音,消失在船头最后一块浸水的木板上。
水鬼不是消失了。
它已经脱离了船底的范围,此时此刻,就站在渔船前被黑暗笼罩的江里,与近在咫尺的老渔民冷冷对视。
老渔民彷佛已经看到了面前湿漉漉的黑影,“嗡”的一声,脑海中一片空白!
时间彷佛被放慢了无数倍,那种未知的恐惧瞬间爆发出来,让他浑身上下的血液全部凝固起来。
然而不知是不是人在剧烈的恐惧中都会触底反弹,老渔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拼尽全力的向前一够!
妈的,拼了!
他在心里咬牙道,老子就算死,也得明明白白知道怎么死的!
或许是现在还没有看到水鬼,老渔民忽然生出无限的勇气,伸手顺着船板向前探去,在黑暗中慢慢摸索起来。
他顺着木板先摸到了船头被水打湿的木板,随后指尖一凉,突然触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老渔民心头一跳,手指一颤,随即骤然开始剧烈的发抖!
手上的触感与他在江水中摸过的所有东西都不一样,这近在咫尺的东西上满是水渍,非常湿,也非常滑,让手指不住的向下打颤。
那种触感冰凉刺骨,被江水不知道泡了有多久,外壳已经发硬。
但是老渔民非常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手在上面只放了一会儿,这一层冰冷僵硬的外壳,居然已经开始慢慢软化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方才的勇气被一扫而空,老渔民一个哆嗦,瞬间抽回了手,一屁股向后倒在船板上。
他手上还保存着那种黏腻的湿滑,吓得根本不敢出声。
此时的老渔民再也不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了,一种隐隐不安的预感随着心脏强烈跳动起来,疯狂警示着他不要动弹。
他一动不动的僵在渔船上,屏住呼吸,在心里疯狂祈祷,等着这个沉默的水鬼像方才的敲船声一样,慢慢远离他的渔船。
然而就在这空气紧绷到了极致的死寂中,远处从江面上,却突然遥遥传来一声试探的呼唤:
“渔老大?”
“!”
老渔民被这一声吓得汗毛倒立,险些心脏骤停。
他隔着江面隐隐约约的反光,看到了出声的人。
那是他侄子的船,船头上站着一个黑影,大约是见他船上的油灯亮了一下,有些放心不下,于是过来看看。
操他妈的,这个时候还过来干什么?赶紧走啊!
老渔民心脏剧烈跳动,一串警铃疯狂震响,大脑却一片空白,碍于近在咫尺的水鬼根本不敢出声。
对面的渔船见他这里没有丝毫回应,却是更增了许多怀疑,很快便摇着船桨滑过来,远远关切的问道:
“老叔,老叔?你那边什么情况,油灯怎么灭了。”
“老叔?诶,妈的,船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是水鬼上岸了!
老渔民闻言瞳孔紧缩,心脏跳的几乎蹦出胸膛,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在黑暗中拼命摇头摆手。
然而对面无论怎么眯起眼睛,在黑夜里仍然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黑咕隆咚的影子不停在动。
他困惑的揉了揉眼睛,还是放下船桨,抬手点燃了油灯。
只听“滋啦”一声轻响,火光咬住灯芯,瞬间摇曳跳动起来!
老渔民远远看着,根本来不及制止,就见眼前一下子亮了起来,那一道暗淡的火光瞬间铺在江面上,照亮了暗潮下的汹涌。
他终于看清楚自己摸到的是什么。
那是一张苍白的人脸。
在暗淡火光照到的江面上,两条渔船遥遥相对,在渔船之间,无数张惨白如纸的人脸正随着波浪翻滚。
那些人脸,就像是人面礁石一般僵硬,随着江浪面无表情的晃来晃去。
而船头的那张脸,此刻正大大的睁着双眼,一个浪打过来,人脸随之倾斜,倏地紧紧盯住了渔船里跌坐的老渔民!
“啊!”
苗云楼“哐当”一下从椅子上翻了下去,短促的尖叫了一声。
“你吓我干什么,”他猝不及防的坐在地上,气的脸颊都肿了,瞪着尹晦明怒道,“胖哥讲故事讲的好好的,你突然把脸凑过来干什么?”
尹晦明瘫倒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笑个不停:“我是看你听的太投入了,万一被吓得魇住了怎么办?”
苗云楼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裤子,闻言冷笑一声道:“我还会被这个吓到?”
“这故事也太老套了,很明显嘛,一听就知道是有人往江里投尸。”
“那个什么水鬼敲船的声音,就是尸体的头被渔船挡在下面,随着江水向上浮动,却无法露出水面,在船底撞出来的声音。”
“水鬼上岸也是一样,”苗云楼道,“无非是江水不停翻滚,尸体顺着江水向外浮,所以才离船头越来越近,又忽然销声匿迹。”
“苗哥真厉害,”齐融推了推眼镜,撑着床边晃了两下,笑道,“胖哥刚讲完,你这么快就把事情还原出来了。”
“是这故事太简单。”
苗云楼哼了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双手捧着脸,一眨不眨的盯着胖子不催促道:“然后呢,老渔民被吓得一头跌入江里死了?”
胖子一笑:“嘿嘿,这你可就猜错了。”
“不仅老渔民没有被吓到,甚至那些所谓的水鬼,也不是什么尸体,而是一个个大活人。”
胖子道,最开始那个老渔民吓了个半死,战战兢兢的凑近一看,就和苗云楼做出了一样的判断。
然而等他再仔细观察,才发现那些睁着眼睛的人头根本没有死,只是在冷水中泡了太久,脸色青紫发白,几乎已经没有呼吸了。
他简单的用眼睛扫了一下,发现如此庞大的人脸潮中,大部分居然都还活着,只有几个人看上去已经没了呼吸。
那个顶着他船底敲木板的人,就已经成了地府的水鬼。
他在江底沉沉浮浮,不停的想要上岸,却不停的被渔船底部挡住,只能一次次消耗氧气和意识,最终从船底浮出来,也已经没了气息。
老渔民盯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苍白人脸很久,半晌,伸出湿漉漉的手,给他合上了眼睛。
这个不伤人不称职的水鬼已经死了,可是那些还没有沦为江底水鬼的人,还活着。
既然还活着,就不能见死不救。
老渔民在心中几番挣扎,还是遵从了本心,下定决心要拉这些人一把。
他先把自己这条渔船上的油灯点了起来,随后拽起自己已经吓成一滩烂泥的侄子,让他去叫醒其他人。
很快,几百条渔船都陆陆续续点起了油灯,向老渔民的渔船凑了过来。
在此期间,已经有离得近的渔民率先动作起来,把那些在江里一沉一浮的人捞了上来,安置在几条渔船上。
一些经验丰富、出过江经商的渔民凑近这些昏迷不醒的“尸体”,仔细检查了一番,很快便发现了一件事。
——这些人全部都是江洋人。
隔着一条大江,江洋人和莞江人实际上长相差别并不大,他们分辨江洋人,靠的就是鼻子。
莞江人常年居住在江边,鼻子基本上都是又平又扁,而鼻子挺又长的就是江洋人。
这个发现,让所有热心帮忙的渔民都犹豫了起来。
那个时期,江洋人虽然一直不怎么被接纳,常常被江上的人用奇异的眼神看待,却还没有明面上的规定,要严抓死打。
可是即便如此,这些数量众多、来意不明的江洋人,依旧是烫手山芋。
老渔民盯着那些人昏迷不醒的煞白面色,看着他们近乎赤裸的身体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这次他比救人时沉默了更长时间,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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