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苗云楼大步跨过门槛,飞入鬓角的长眉带着一丝薄怒。
他三两步走到桌案前,伸手一下子把吊坠从神仙手里拽了过来。
神仙看着他,方才飞远的思绪思收回来一些,眉头一动:“怎么了?”
苗云楼没理他,眉头拧的死紧,小心拎着吊坠,翻来覆去的用眼睛一寸一寸扫描,难以置信的指责道:
“你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拿在手上呢?”
“你听听她跟你说话那个样子,狂的没边了,居然还说我心怀叵测,”他质疑道,“万一她给你在吊坠上抹毒药怎么办?”
这女孩简直是心狠手辣的具象化拟人,为了煽动众人反抗关风屠,毫不犹豫挖人家眼睛,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她甚至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安安稳稳站在方怀义身旁,面带微笑的听着众人的赞美。
这样一个翻脸无情人,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
神仙看着苗云楼那副勃然大怒的样子,手指一动,不易察觉的笑了一下。
“你放心,我都看过了,”他轻声道,“没有问题。”
神仙道:“这个女孩的情感非常淡漠,除了方怀义,她不在意任何人,但她同时是一个真实且高傲的人,她不屑于骗人。”
“她?真实?”
苗云楼眯起眼睛,从鼻子最深处哼了一声:“她的确真实,真实的遵循自己内心,谁得罪她一句就要屠人家满门。”
他没看出什么异样,这才把目光从吊坠上移开,沸腾的情绪也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
“奇了怪了。”
苗云楼摩挲了一下吊坠,狐疑道:“她真那么好心,把你的眼睛无偿还给你?”
“而且你不觉得她的话很奇怪吗,什么叫‘她活下来了,方怀义死了’?”
“总不能真正的方怀义已经死了,她身边那个是替身人偶吧?”
苗云楼的问题跟连珠炮一样往外秃噜,神仙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试试就知道了。”他说道。
试什么?
苗云楼还没反应过来,却见神仙已经伸手接过吊坠,只一瞬,那枚流光溢彩的珠子便融进了神仙的胸膛。
“哗啦——”
风声、脚步声、江水拍岸的声音,忽的被放大了数倍。
时间彷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下来,下一秒,又飞快转动。
眨眼之间,无数声音便裹挟着绚丽的颜色,争先恐后的涌入白玉面庞上的空洞之中!
“……”
——神仙睁开了眼睛。
他向身前看去,看到满是灰尘的地板,破庙墙壁上,褪色壁画里那飞天衣褶随着光线流动,裂纹如蛛网般爬满菩萨陈旧的右颊。
桌案上,香炉里还积着前日不经意落下的泪水,映出横梁上垂落的半幅经幡。
浮尘在初升的日光中翩翩起舞,犹如金沙。
他顺着飞舞的浮尘,向门外看去,庙门缺口处漏进半截扁担,挑担人驼背的轮廓在青石板上,远远拖出细长的影。
人们仍围在江岸边欢庆,关风屠的死将带来无数剧烈变动,而生活只会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前进。
江岸上,戴竹笠的老妇正把霉米摊在苇席上曝晒,三五个短褐少年扛着麻袋走向停船的岸口,麻绳在他们肩头勒出深红的沟壑。
他们的肩膀指向更远的地方,白色的雾气在江面上弥漫,漫过远山灰蒙蒙的模糊轮廓。
“哗啦……哗啦……”
江水翻涌,上百条渔船分散在江面上,随着水波向对岸飘荡,对岸山峦在晨霭里起伏如卧佛,俯视着芸芸众生。
或许神仙就应该像山峦一样,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端坐在岸上任由江水拍打,从不开口说话。
可是山峦与江岸相隔太远,听不到岸上的声音。
神仙闭上眼睛,又睁开。
山峦、江水、上百条渔船,破庙外的一切就像是奔涌的潮水,都在飞速掠过周身远去。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第481章 “你是第一个”
这是一张凡人的面孔。
乌黑的发丝,狭长的眉眼,漆黑的眼瞳,血涔涔的唇瓣。
白茫茫的江雾顺着冷风吹进破庙,在他微颤的眼睫上留下点点光斑。
神明垂眸时,尚且能瞥见一星半点水汽,彷佛清晨蛛网上存储的一枚露珠。
那滴露水在晨光中摇摇欲坠,似乎要被捕食猎物的蛛网吞噬殆尽,却始终悬在残破蛛丝织就的视线里,折射出万千种人间颜色。
现在这万千种人间颜色中,只有他自己放大的身影。
神仙微微俯身,认真的描摹着这张脸。
和他几千年来见过的千百张面孔一模一样,又好像截然不同。
这张脸上明晃晃的带着焦急、担忧、好奇,无数种或复杂或单纯的情绪,向他毫无遮掩的摊开。
不是对着他的石像,不是对着那模糊缥缈的信仰,只是对着他。
他的目光拂过苗云楼破破烂烂的黑色短衫衣襟,掠过他脸上蹭上的隔夜泥水与焦土,最终停驻在他仰首时颤动的喉口
——那里悬着一道新鲜的伤口,伤口尚未愈合,血迹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皮质。
或许连苗云楼自己都没有发现,这是他在那栋公寓楼电梯里留下的伤口。
在那个无处求救的电梯里,他被泥水擦过脖颈,险些丧命,却闭口不谈近在咫尺的神仙有多么无用。
神仙目不转睛的望着这张面孔,忽然伸出手,用指腹很轻的碰了一下苗云楼的眼角。
他从前说,他不知道这张脸长什么样子。
现在他知道了。
“你的眼睛很好看。”他开口道。
“……谢谢?”
苗云楼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却又有些高兴,随即往前蹭了蹭,顺手握住那只摩挲着自己眼角的手,试探道: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忽然眼前一亮?”
“嗯……我感觉很好,”神仙回答道,“而且睁开眼睛之后,的确感觉到眼前一亮。”
他所说的明亮并不是真正的光线,苗云楼一听,却以为是破庙外渗进来的日光。
我靠!他怎么忘了,刚复明的人不能直视强烈阳光!
苗云楼心头一跳,赶紧站起身来,去庙门口飞快的把木门合上,又小跑着俯身挡在神仙面前。
他膝盖跪在蒲团上,双手托住神仙的脸,让后者直视着自己,免受窗户纸外漏进来的日光影响,问道:
“这样好点没有,还亮吗?”
神仙看着他专注的目光,没有回答亮还是不亮,只是叹了口气:“现在只能看得见你了。”
“太好了!”苗云楼道,“一言为定,双喜临门。”
他眯起眼睛露齿一笑,胆大包天的凑上近前,侧头仔细观察着神仙的眼睛。
原本漆黑的空洞终于被填满,一双雪白的眼眸直视着他,神仙面庞如玉,就连眼睛都像白玉般纯白无暇。
苗云楼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简直是太漂亮了。
就像是某种等身大小的玉娃娃,被雕刻的庄严肃穆、无情无欲,却任由旁人爱不释手的盯着看,从不出手阻拦。
他心脏砰砰直跳,撞着肋骨和耳膜,不由得也下意识伸手去碰。
神仙一动不动,安静的坐着让苗云楼摸,那只手却忽然停在了面前。
“等一下,”苗云楼慢慢皱起眉头,眯起眼睛看过去,“你的眼睛里……为什么没有瞳孔?”
那双白茫茫的眼瞳里毫无瑕疵,却真的像光滑洁白的一块玉器一样,中心空洞洞一片,只有一望无际的雪原。
没有焦点,也没有瞳孔。
神仙道:“因为这只是我的一只眼睛。”
“……一只眼睛?”
苗云楼心头一跳,眉头顿时夹得死紧,心头涌入无数不安,立刻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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