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一群不知大限将至的底层苦力,还在安安稳稳的度过自己最后一天。
雪监狱内,年老狱卒已经离开,去给赞普汇报罪犯情况了,监狱里就只剩下年轻的狱卒看守。
此刻接近午夜,距离大劫难日只剩下一个小时,他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根本不担心雪监狱里会有什么异动。
有无数铁栏杆与藏蝎虫群的折磨,谁还能越狱不成?
年轻狱卒在睡梦中满意的咂咂嘴,似乎是嘟囔了一句梦话,翻了个身,发出些许窸窸窣窣的声音。
“滴答。”
一滴雪水从监狱上方滴落。
水滴落下的声音很轻,然而这滴雪水却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年轻狱卒脸上,啪嗒一下,留下一滩冰冷的水渍。
“呃……!”
年轻的狱卒被这股凉意吓得一哆嗦,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摸了摸面颊,却只摸到一手冰冷的湿润。
“雪水化了啊……”
他睁着惺忪睡眼嘟囔了两句。
屋顶的雪水化开,顺着缝隙滴落进雪监狱是常有的事,他把悬着的心放下,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把雪水蹭掉,重新趴在桌子上。
唉,没什么事,继续睡吧。
在年轻狱卒脸皮接触到柔软的臂弯,即将再次沉入甜蜜梦乡中之前,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平日雪水化开,是因为雪山顶峰日光灿烂,照耀在雪监狱屋顶,让那厚厚的一层白雪从缝隙中滴落。
现在已经是午夜,夜色浓稠、阴风阵阵,屋外的温度已经能够轻而易举的结成冰,头顶怎么会有雪水滴下来?
“砰!”
寂静沉默的雪监狱骤然一晃!
从雪监狱深处,竟然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巨响声,由远及近,由轻到重,越来越剧烈,甚至让整座雪监狱都为之震动。
“咣当!”
年轻狱卒坐着的椅子整个震颤起来,他的脸颊重重磕在桌子上,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他哆嗦一下,顶着红印愕然的抬起头来。
脚下还在震颤,望着雪监狱深处,年轻狱卒脑海中警铃大作,心脏剧烈的敲击着胸膛,立刻意识到监狱深处出了事。
监狱深处传来的巨响……那是蝎子洞的位置!
脑海中严厉的警告一闪而过,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几乎是下意识伸向桌子上的通信器,身子却重重一歪!
“砰砰!”
从雪监狱深处传来两声洪钟一般的撞击声,整个监狱剧烈的震颤了一瞬!
年轻狱卒猝不及防,被重重甩飞在监狱的墙壁上,随后噗通一声,整个人五体投地的摔在地上。
“呃……!”
他尖叫一声,在一阵四肢疼痛中,艰难的支起身子,手忙脚乱的想要爬起来,却听到下一秒,雪监狱突然沉寂下来。
“……”
空气中一片死寂,水渍静静地躺在地上,整座监狱彷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年轻狱卒颤颤巍巍的趴在地上,慢慢抬起头,望着雪监狱深处那片黑洞洞的入口,却没有丝毫放松。
他死死盯着那一团漆黑,脑海中的弦已经绷到了最紧,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冷汗浸透了整片头皮。
“咔嗒……”
“咔嗒……咔嗒……”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那种不祥的预感,在年轻狱卒从这一片死寂的黑暗中,看到一双橙黄色的眼睛时,骤然迸发出来!
“砰砰砰——咔嚓!”
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弯曲声,几根破碎的铁栏杆从黑暗中横飞出来,当啷一声落在年轻狱卒的脸边上。
雪监狱深处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地面开始不容置疑的震颤起来,从黑洞洞的洞口里,赫然冲出一头藏绵羊!
那头藏绵羊身上的羊毛脏兮兮的蜷成一团,粘着尘土和黑褐色的血迹,就连肌肉都衰老的下垂。
然而那双浓密长睫毛下的羊眼睛,却格外的炯炯有神,蹄子在地上一踏,仰起脖子长长的发出一声羊叫!
“咩——!”
在这亢奋的羊叫声中,雪监狱黑洞洞的入口内瞬间窜出数十只藏绵羊,如同翻滚的雪崩一般,从雪监狱深处轰然奔涌而出!
“咩咩——咩——!”
无数藏绵羊甩了甩身上脏兮兮的毛,直直冲向雪监狱洞口,羊蹄在监狱的地牢上踏过,发出地震般轰隆隆的震颤声。
年轻狱卒直愣愣的望着向他奔来的羊群,瞳孔中的影子越来越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羊群竟然从雪监狱中冲出来……暴动了?
它们怎么会?
它们怎么敢?!
藏区的牛羊无论挨了多少鞭子,都只会低着头拖着脚步慢慢走过草地,连一句反抗的话都说不出来,怎么可能会暴动?!
年轻狱卒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从未想像过的情景出现在眼前,他只知道愣愣的趴在地上,直到羊蹄有力的踏在他脸前,他这才一个激灵,下意识抬起头来。
迎面撞上一双雪山般平淡的双眼。
那个原本被关在蝎子洞里奄奄一息的年轻人,此刻竟然坐在一只藏绵羊的背上,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平静的俯视着他。
“他对你们动过手吗?”沈慈问道。
什么?
年轻狱卒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间听到这句话,竟然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下意识张了张口,什么也答不出来。
然而沈慈却没有看他,只是摸了摸身下藏绵羊纠缠在一起的肮脏皮毛,重复了一遍:
“他对你们动过手吗?”
他身下那只脏兮兮的藏绵羊“咩”了一声,长长睫毛下的圆眼镜凝视着年轻狱卒的脸。
半晌,轻轻甩了甩羊脑袋。
沈慈点点头,示意其他藏绵羊先离开,这才把目光放到了年轻狱卒脸上。
“不要停留,离开藏区,离开这里,”沈慈道,“如果你想躲过清算,在此之前,我需要你一个东西,交给你见到的下一个人。”
年轻狱卒愣愣的趴在地上,看着沈慈拿出一个黑漆漆的小盒子,轻轻一抛,正好落在了他的臂弯中。
下一秒,只见眼前的羊蹄用力一踏!
“咩!”
最开始那只领头的年老的藏绵羊,颤颤巍巍的仰起脖子叫了一声,那个年轻人身下的藏绵羊回应一声后一跃而起。
霎时间,监狱内的雪崩再次翻涌起来,地面开始震颤,接近数百只藏绵羊,浩浩荡荡从雪监狱深处奔涌而出。
年轻狱卒紧紧贴着墙壁,眼睁睁看着无数羊蹄从眼前掠过。
他应该拿出狱卒的气势高声呵斥,应该把棍棒拿出来,用力甩在羊腿上,应该以最快的速度去请喇/嘛,把那个年轻人拦下。
可他只是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感受着地面的震颤,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直到最后一只藏绵羊也跑出了雪监狱,整座监狱又恢复成了死寂的冰窖,他这才恢复神智,慢慢站起身来。
雪监狱内。
被羊蹄踏过的雪监狱,留下了泥土肮脏的痕迹,顺着雪水一起悄无声息的流淌出来。
年轻狱卒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盯着肮脏雪水中,夹杂着的丝丝缕缕血迹。
他手里那个黑漆漆的小方块存在感极上的硌着手心,明明在雪监狱中冻得十分冰冷,他却恍惚间感觉,手心在阵阵发烫。
“……”
雪水一滴滴落在地上,在寂静的雪监狱内,稀释着脏兮兮的水渍。
年轻狱卒就这么低着头站在原地,攥着黑漆漆的小方块,一动没有动。
“咔嗒。”
身后传来一声响动,一阵急促的脚步越来越近,他被一只手按住肩膀,用力转了过来!
他认得那张脸,那是羊圈里一张曾经被踩在泥里的脸。
“监狱里的人呢?”
南喀胸膛起伏着,从口中呼出白气,用力拽着年轻的狱卒,目光快速扫过脏兮兮的地板,声音沉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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