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把自己的心脏一起踩碎,剧烈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
苗云楼不得不停下,伸手死死扶着小巷间的石墙,另一只手按着胸口,手指紧紧拽着衣襟。
胸膛里那块维持他生命的肉块还在跳动,每跳一下,都带来一阵伴随着呼吸的痛苦。
那种剧痛,疼的苗云楼眼泪一瞬间流了下来。
他好恨。
他恨自己看不清一个凡人有多卑微,恨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还妄想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还恨自己的软弱,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为什么看到那个轮廓破碎的时候,还是瞬间涌起一阵剧痛的后悔。
既然觉得后悔,为什么要那么不留情面?
既然要伤害他,为什么又要救他?!
“呃……”
苗云楼难以忍受的低下头,汗水混杂着泪水在地上一瓣瓣摔碎,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撕裂般的呜咽。
那声音胸膛内向外震颤,震的耳膜颤抖,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声音尖锐到刺耳。
然而一个人的痛苦声音有多大?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他的呜咽轻的几乎听不见,只剩下死寂一片的沉默。
苗云楼靠在墙上,哭的昏昏沉沉、满脸冰凉,这股情绪来的迅猛而突然,怎么都无法抑制。
恍然间,身后突兀的伸出一只手,轻轻遮住了他的眼睛。
那只手冰冷而温柔,比苗云楼面上风吹干的泪痕还要冰凉,拂过湿漉漉的眼睫,给他一点点擦干了眼角的泪水。
“对不起。”
那只手的主人道。
“……”
苗云楼垂着眼睛,没有回头。
他等那双冰凉的手离开,吸了吸鼻子,慢慢止住泪水,过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稳定下激烈起伏的胸膛。
苗云楼开口回答,声音很轻,微微有些沙哑。
“与你无关。”他说。
愤怒的情绪如野火燎遍荒原,窸窸窣窣的荒草燃烧殆尽,野火也跟着熄灭,只剩下一片焦黑的荒芜。
他没什么好怪神仙的,是他失态了。
苗云楼从前暗自窃喜,错把他不需要的东西,当成自己不贪婪不妄想、不会惹神仙厌倦的证据。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何止是贪婪,简直是欲壑难填。
他不是别无所求,他是想要的太多了,甚至他想要的东西根本谈不上配与不配,是连神仙都无法给予。
那只冰冷的手拭过泪痕,已经克制的离开了苗云楼的脸颊。
然而苗云楼能感觉到,那只手并没有彻底抽离,而是静静的垂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似乎仍在等待着给他擦拭下一滴泪。
他没走。
苗云楼半阖着眼皮,拨弄了一下墙缝里的杂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细小的疲惫笑容。
“你看,人就是这么麻烦。”
第448章 “我看不见”
他轻声道:“他们拥有的总是很少,想要的却很多,压迫让他们痛苦,给予却也不一定能让他们快乐。”
“有时候他们知道什么是对错,却对正确的选择置若罔闻,一意孤行的坚持走在错误的道路上。”
“更多的时候,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他们共同生活在一个灰色的世界,拥有无数种冲突矛盾的想法。”
苗云楼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儿,无意识的拨弄着杂草,半晌才低声道:“你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包括你?”
“包括我。”他答道。
身后的人不再说话,沉默下来。
苗云楼没有计较他的沉默,只是专注的盯着那根颤巍巍的杂草,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手指。
不拔了。
一根杂草,没什么用,长在墙里无人问津,不会有有人时时刻刻关注着它的死活,给它呵护、让它成长。
不过没关系,杂草不在乎。
杂草只要活着就好了。
苗云楼拍了拍酸麻的小腿,站起身来,在心里和逃过一劫的杂草告了个别,仍旧没有回头。
“好了,你回庙里去吧,”他道,“有很多人比我更需要你,他们都在等你。”
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需要我了吗?”
苗云楼摇了摇头。
他没有说需要还是不需要,只是重复道:“走吧。”
神仙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苗云楼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很难满足,或者说根本无法被满足。
但他也没有打算被满足,满足与否是神仙的判断,想要什么却是他自己的选择,欲望无罪,不管配不配,他敢想就值得。
反正世界上有那么多得不到满足的人,不缺他一个。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坚持吧。
苗云楼低着头,飞快的眨了眨眼皮,把最后一点水汽甩了下去,安静的等着身后气息的消失。
然而身后的人仍然没有离开。
那只手再次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冰凉如玉,这次没有给他抹去眼泪,反而只是静静停留在柔软的眼皮上。
“可是我不想让你失望。”他说道。
“我是第一次做神仙,”那个声音几乎贴在苗云楼头顶,“从前……我一直是旁观者,我以为只要满足愿望,就能平息凡人的痛苦。”
他沉默了一会儿,半晌,轻轻道:
“我想错了。”
苗云楼闻言心头一动,那只手指冰的他眼皮微颤,他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不由得硬邦邦的开口反问道:
“你既然一直在旁观,难道不知道人有七情六欲、贪嗔痴爱恨欲?”
哪怕一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婴儿,也知道在哇哇大哭的间隙中,观察着父亲母亲的态度,从而判断应该更加亲近谁。
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仙,哪怕再怎么不谙世事,又怎么会连人简单的情感都分辨不出来?
“……”
这一次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回应,久到苗云楼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回答,那只手却忽然滑了下来,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或许我从前知道,或许我从前什么都明白,可是现在,哪怕我可以轻而易举的窥探你的内心,我也无法读懂任何一个字。”
“你转过身来,”那彷佛是一声冰冷的叹息,“等你看到我,你就会明白。”
苗云楼闭了闭眼。
他不想就这样认输,就这样承认自己仍然无法抗拒神仙,可是那声叹息离他太近,让他下意识动了起来。
苗云楼转过身来。
——他看到了一片纯净的白。
在他身后的不是一尊石像,不是湿漉漉的泥人,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人比他高了半头,垂着眼睫,平缓的气息打他额头上,浑身上下的肌肤白的发透,透着隐隐的青色,哪怕仍在呼吸,也像一尊玉器。
苗云楼眼前一晃,几乎是下意识屏住呼吸,在那一瞬间,脑海里什么想法都没有。
下一秒,他的脸颊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捧了起来。
“抬头,”神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淡淡道,“看着我。”
苗云楼脑海里一片空白,闻言愣愣的抬眼。
他漆黑的眼睛里,映照出一张根本不属于凡尘世俗的面庞。
神仙微微垂着脸,气息与他近在咫尺,眼睫眉间冷淡如水,白发如瀑,垂在苗云楼面颊两旁。
然而苗云楼看到这幅谪仙眉眼时,却彷佛一盆冷水泼在心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你……?!”
他心头巨震,所有想法都被抛诸脑后,几乎是下意识迅速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
“你的眼睛——?”
在那张纯白无瑕的面庞上,有两个黑漆漆的空洞,嵌在冷淡洁白的眉眼间,让这尊玉器裂开一道堪称恐怖的瑕疵。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可仙人无目、不明世间事,结发者贪婪、欲壑终难填,于是双双有足行无路,旁徨失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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