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呀?我不是安慰你了吗?我还要帮你把问题解决呢,你怎么会生气呢——诶,”苗云楼一摊手,“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了。”
其实,在完成治病救人任务的时候,他是想让系统继续开启下一个任务,直接把四个任务都做完的。
方怀义防备他,女娲娘娘讨厌他,尹晦明为自己弟弟的事烦的焦头烂额,连神仙都怨恨他。
他何必自取其辱、自讨苦吃,厚着脸皮回到江岸,听人的冷言冷语、看人的冷眼冷面呢?
但那个绿眼睛女孩跟他说了一句话。
就是这句话,让他心中倏地滚起一卷江浪,“噗嗤”一声熄灭了窝在心里的火气,让他能够从情绪中抽身出来,冷眼旁观整件事情。
苗云楼突然上前一步,握住了神仙的手。
他感觉到那双玉色修长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挣脱,但他没有放开,反而更紧的捏着神仙的手掌,向前凑了一步。
神仙:“你……”
“你不觉得奇怪吗?”
苗云楼打断了他的话,神色诚恳,握着神仙的手问道:
“为什么我一对上你,就这么情绪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你忽略我,我不高兴,你安慰我,我转头就走——你不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吗?”
“唉,我说正经的。”
话还没说完,苗云楼就看到神仙在摇头,他“啧”了一声,扒拉着手指,条理清晰的细细剖析道:
“你先别急着维护我的情绪,我问你,去掉我这么做对还是不对的正误判断,你有没有思考过为什么?”
神仙还是摇了摇头。
苗云楼见状嘴角一动,倒没有多失望,只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所以说,他对神仙不算十分了解,也有八分了。
这个答案一点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神仙嘛,不食人间烟火,不懂得情情爱爱七情六欲,连人正常的生老病死都不太懂,当然也不会思考这种事。
孩子不高兴怎么办?哄哄孩子出去玩,咱们一起去看小江小鱼小人儿,霹雳呼啦流一地血可热闹了。
孩子哭了怎么办?别哭啊妈妈答应你,你想黏着就黏着,想做成小石像随身携带就带着,只要你别哭就行。
孩子生气怎么办?没办法了,实在不知道孩子为什么生气,这青春期激素这个上劲儿,算了,送个礼物吧。
神仙什么都不懂,这不是他的错啊。
他被人从江底捞出来,无亲无友无父无母,触目所及是一片空白,端坐在香火供台上的几千年来,只有江水真正触碰过他的身体。
他不通情爱,根本不是他的错。
可对他抱有情爱之心,也不是我的错啊!
苗云楼心想。
我做错什么了?
我对我生命中见到的第一束阳光、第一抹善意,第一个比母亲还要慈和的人、第一个比爱人还要宠爱的人、第一个比这世界上所有男人女人还要好的人,我希望他爱我,我有什么错?
既然我没错,我什么错都没有,那我为什么不能把心里想的什么说出口?
病人她姐说的对。
有爱就要做,呸不是,有爱就要说,苗云楼心道,女娲娘娘跟他对象还差二十岁呢,我跟神仙差两千岁怎么了?
摸个零都一样。
苗云楼下定决心,准备开口,把心里打好的腹稿抛出来,直接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戳破。
然而他刚想要张口的时候,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却忽然翻过来反握住他,紧紧拉着他的手,牵着他粘贴另一个胸膛。
“我从没有想过为什么。”
神仙说道:“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你快乐的时候,我的心脏和你一起活跃的跳动起来,你伤心难过的时候,我的心脏仍然跳动,剧烈的撞着包裹着心脏的皮肤,强迫我无论使出什么手段,都必须要让你不再伤心。”
“三千年沉在江底,我从没产生过这样的情绪,三千年后被打捞上岸受人香火,也不可能再对任何一个人产生这种情绪。”
“苗云楼。”
神仙第一次叫了苗云楼的全名,语气平铺直叙,音调不高不低,既不缠绵,也不着重强调,却比任何一次“云楼”都更让人心头发颤。
“我明白这是什么,”他望着苗云楼的眼睛,有些悲伤的颤了颤眼睫,“哪怕不去想,我也明白。”
“……”
苗云楼嘴唇剧烈的抖了一下。
他说什么?
他——明白?
苗云楼几乎怀疑自己幻听了,他有心想问,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视线被拉扯着一动不动,久久停留一双雪白的眼睛里。
那里仍然一片纯白,正像下着一场大雪,无声而翻涌奔腾的纷纷扬扬落下,用茫茫白雪淹没整片平原,迟迟不肯归于平静。
起初是细碎的雪粒,扑簌簌地打茫茫一片雪原,四散奔逃的雪在平原上游荡,渐渐汇聚成雪浪,在雪原上洇出一片潮湿的黑色。
那片黑色越聚越大,雪片也忽然大起来,像有人在天上撕扯着旧棉被,扯碎的棉絮打着旋儿往下坠,却无论如何也盖不住黑色的痕迹。
苗云楼看了很久,才意识到,那一抹潮湿的黑色是自己的眼睛。
“对不起。”神仙突然道。
“……”
苗云楼眼睛里的雪声开始鸣叫,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大雪顺着那双眼睛,盖住了他的嘴唇眼睛心脏和大脑。
“不……”
苗云楼无意识的摇头,说不出成句的话,只能凭藉本能做出反应:“为什么……你、你没有……?”
“是的,我没有错,”神仙道,“我没有为我的错误道歉,我是为你道歉。”
“我没有做过任何一件恶事,我心知肚明,但你感到难过、痛苦,是因为我——我为此而道歉,并且希望我永远也不会再为此而道歉。”
神仙说完,便松开了苗云楼的手,一手牵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柄一样东西放在他手心里。
“送你。”
“……”
苗云楼说不出来话。
不是无话可说、无言以对,是从生理上说不出话。
那一场从眼睛里四溢而出的大雪压着他的喉咙,盖住他的嘴唇,覆盖上他雪白的牙齿和血红的舌头,让他在江岸边的冷风中,沁出一层细汗。
你明白?
你明白什么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明白的?
你怎么能在明白之前懵懵懂懂、对七情六欲一概不通,明白之后一口气说出那么多话、那么多……让我心脏一阵一阵发疼,跳到快爆炸的话?
你怎么能,怎么能——
“我,”苗云楼拼了命的扯开一线喉咙,紧紧抓着神仙的手不松,胸膛剧烈起伏,“我不——”
“收下吧。”
神仙的神色倒是很平静,低下头替他攥紧手心。
“本来想把我的眼睛送给你,”他道,“可是江岸还有许多人等着我,他们需要我的眼睛,我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和你道歉。”
“这个没关系。”
神仙说道:“这个东西足够重要,却只有一个人能够‘需要’,不像眼睛,总要落在别人身上,也不像唇齿舌喉,总会吐出别人的事、别人的话。”
“这个东西,旁人不会需要、也不能需要,”他道,“我想,虽然不知道你会不会需要,但从此以后,它也只有你了。”
第524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苗云楼喉咙动了一下。
【从此之后, 只有他一个】
为什么要这么说?
神仙的手还按在他的手上,他想要挣脱开来,想要把东西拿起来、还回去, 但他动不了。
掌心被手指包裹起来, 里面的东西柔软而滚烫, 似乎仍然在呼吸, 一动一动的触碰着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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