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被苗云楼一瞬间压倒在地、迎接那种燃尽一切的狂怒时,都没有反抗,却在最后一刻,突然动了起来。
“呃……!!”
苗云楼不甘心的死死攥着银针,将浑身的力量压上,试图把银针继续按下去。
然而银针就像是吃了秤砣一样,在“沈慈”扣住后重若千钧,怎么也按不下去,反而在两股力道的僵持下颤颤巍巍,骤然断裂开来。
“咔哒!”
银针从中间断开、均匀的碎成无数碎片,碎片崩裂开来,在空中打着转飞舞。
这一刻,苗云楼清清楚楚的看到,有一块碎片闪烁着寒光,以无法阻挡的速度,向他的瞳孔正中飞来。
他想躲开,想要重新吐出一根银针扎进这个冒牌货的身体里,心脏却已经疲惫的没有任何能力,支撑他哪怕只是抬起手臂。
下一秒。
有什么冰凉的触感,在他薄薄一层眼皮上放大,他被什么一只修长的手按住眼睛,挡下了那一块崩裂的碎片。
“危险。”沈慈淡淡道。
第426章
只听“当啷”一声脆响,银针的碎屑撞在那只修长的手上,就像是撞上了什么器皿,被格挡开来。
苗云楼眼睫微微一颤。
那只手只在他眼睛上挡了一下,很快便撤了回去,冰冷的触感转瞬即逝,只剩下隐约的一点凉意。
沈慈抚平衣领,从地上站了起来,把断裂的银针随手按在掌心,便让那零星的寒意烟消云散。
他被苗云楼死死掐住的脖颈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甚至没有一丝发红的迹象,只有如玉器一样无暇光洁的皮肤。
苗云楼没有动,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瘫坐在地上,抬眼愣愣的望着那脖颈上一片光洁的皮肤。
这不是他的沈慈。
沈慈会疼、会愤怒、会难过,沈慈受了伤会有痕迹,皮肤被人掐住会发红,被人划伤也会流血,他不是苗云楼的沈慈。
可是这的确是沈慈。
只有沈慈,只有在人世间游历过千年的沈慈,才能在带着纯粹恶意的愤怒与伤害面前,永远保持着这样的平静。
哪怕上一刻,苗云楼还想要拼命的杀死他,可当碎片要扎进他的眼睛时,沈慈依旧会为他挡下碎片。
他看过的人太多,经历的事太多,所以苗云楼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什么都不算。
甚至连一丝涟漪都留不下。
苗云楼怔怔的看着他,眼睫颤了颤,只觉得面上蔓延出一阵湿润的凉意。
“沈慈!”
齐融终于反应过来,快步走到了沈慈身旁,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微微俯下身子。
“您……您没事吧,”他有些紧张的低声道,“抱歉,我没想到他居然会……”
齐融勉强维持着冷静平淡的神情,却还是不可抑制的用余光瞥向苗云楼。
那种打量的目光从歪斜的眼镜外射出,夹杂着不可置信的惊怒。
苗云楼居然会对沈慈动手??
哪怕是最孤注一掷的计画中,他也没有想过诱导沈慈和苗云楼自相残杀。
他们之间扭曲缠绕的情愫,早就与血肉融为一体,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插进去,无论是人,还是生死。
可是苗云楼却对沈慈举起了利刃。
甚至那样爆裂的力道,完全是奔着下死手去的,连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齐融的心脏还在砰砰乱跳,他勉强压制住纷繁复杂的情绪,瞥了一眼还在地上跪坐着的苗云楼。
方才那股狂怒的杀意彷佛是某种恍惚的幻觉,已经在他身上消散的无影无踪。
苗云楼此刻安静极了,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眼角有一抹湿润的水痕,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地面。
齐融却不敢再轻视他,忌惮的念头在心中隐晦的转了一圈,便抬眼对沈慈低声试探道:
“他刚刚突然暴起袭击您,幸好您没有受伤。您认识他吗?需不需要我……”
“没关系。”
沈慈抬手打断道:“他大概是认错人了,把他送回他的朋友身边吧。”
他说完便微微低下头,伸出修长的手指,隔着一层皮肉,在苗云楼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
苗云楼额头上凉意一点,甚至连眼神都来不及动一下,下一秒,整个人便晃动了起来,瞬间软倒在陈风遥等人的身边。
“苗云楼!”
台下传来潮水涌动般的惊呼,彷佛向平静的潭水中投入一粒石子,方才一片寂静的人群顿时晃动起来,以苗云楼为中心围过去。
陈风遥连忙伸手抱住苗云楼,想要把他扶起来,却被后者一手抵在胸口,无声的拒绝。
“我没事。”苗云楼道。
他对一圈圈担忧的人群比了个手势,轻轻推开陈风遥,慢慢站了起来。
“不用管我,”他道,“你们保护好自己,接下来还会有一场硬仗。”
吴斌盯着他喃喃道:“苗云楼……”
“没事,”苗云楼按住他的胳膊,宽慰着低声道,“你带着孟子隐去安抚其他人,告诉他们不会有生命危险,放心。”
“王哥,嗯,齐融现在这个样子,你就不要和其他人有太多交集了,你跟着我,帮我盯着点齐融就行。
“哪吒,你去铺开红绳,检测住周围的能量变化,我想接下来可能会用得到。”
苗云楼面上神情出奇的平静,除了一片冰凉湿润的泪水,此刻仍然悄无声息的在面颊上流淌,便再也没有一点悲伤的痕迹。
他甚至向几个熟悉的面孔点了点头,就好像他已经全然接受了现实,可以镇定冷静的面对一切。
包括这个新的“沈慈”。
陈风遥看着他这幅样子,皱了皱眉,不安的感觉在心中不停翻涌。
然而沈慈此时出人意料的变化,关系着所有人的命运,让他无法在此时细致的安抚苗云楼的心情。
陈风遥压不住内心的焦急,也顾不得那么多,远远向外瞥了一眼,忙抓着苗云楼的胳膊,把他拉到身旁低声急切道: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沈慈怎么不认识你了,不是说他只是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吗,”他紧皱眉头,用眼神一寸寸急切的扫着苗云楼,“是不是齐融动了什么手脚?”
陈风遥眼底滑过一抹思索:“你刚刚叫他冒牌货……”
“不是。”
苗云楼打断他,慢慢道:“我认错了,他不是冒牌货,他就是沈慈。”
“那他怎么会不认识你?”
这句话简直是脱口而出,陈风遥刚一吐出来,立刻暗自懊悔,却见苗云楼闻言反而莞尔一笑。
这一笑,就像是冬日内春花一瞬间盛开,美艳绝伦,又在下一秒措手不及的全部凋零。
“沈慈怎么会一定认识我,”苗云楼笑道,“他走遍过长江黄河流淌过的每一片土地,整整千年的光阴,我在他的生命中才占了多少,他怎么会认识我?”
陈风遥从他这短短一句话里,听出来无限的意味,面色不由得变了几遍,最终慢慢定格在凝重上。
“整整千年的光阴……”
他用力闭了闭眼,纷繁复杂的思绪在脑海中转了几转,才艰难的把猜测吐出道:
“你的意思是,沈慈并没有变,还是曾经的那个沈慈,他只是……记忆回到了从未认识你的时候,是吗?”
苗云楼没有回答。
他只是深深的看了陈风遥一眼,随后抬眼望向远处的高台上。
旅客中心大厅内,此刻已经泾渭分明的隔开了两块局域。
一部分是警惕而沉默的人群,以苗云楼为中心紧缩起来,另一部分,则是高高在上、俯视着众生的三位神仙。
在那高台上,沈慈早已恢复了神仙真身,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如尘埃一般渺小,没有任何区别。
他神色淡淡,面容沉静,没有看向任何一个旅客,眼神轻抚过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向远处那尊慈悲的石像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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