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尹晦明近在咫尺的面庞。
苗云楼缓慢的眨了眨眼,就见尹晦明正晃着他的肩膀,呼吸急促,见他睁开了眼睛,立刻盯着他急切的问道:
“醒醒!你没事吧?”
那张关切的面庞背后,还是狭窄昏暗的地下房间,报纸中渗出些许污渍,井盖严严实实的盖着,挡住了外界的一切光线。
没有泥水的土腥气,没有怪物,没有潮水,也没有那个声音。
井盖边沿有一圈极小的缝隙,此刻微微发白,下水道里仍然昏暗,却不再是那种让人伸手不见五指的昏黑了。
天已经亮了。
“……没事。”
苗云楼闭了闭眼,用力甩了甩头,从床上坐了起来,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心跳:“我已经醒了。”
他抬眼看到胖子和齐融一左一右站在尹晦明身后,看到他们凝重的眼神、以及额头上沁出的细汗,不由得心头咯噔一下。
“昨晚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一瞬间,苗云楼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极端的情况。
他迅速从残存的困倦中清醒过来,立刻掀开被子,想要站起身来:“是关风屠来找你们麻烦了,还是杜何——”
苗云楼还没说完,胖子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那股沉默的力道,让他一下又坐了回去。
“不是,”胖子道,“你先坐下。”
苗云楼一怔,眉头闻言微动,不由得重新凝聚起打乱的眼神。
他这才发现,尹晦明虽然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还有汗,可是他与一旁的胖子和齐融一样,都没有丝毫动作上的急切。
他们三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古怪的神色。
那种神情非常复杂,甚至有些扭曲,尹晦明紧紧咬着嘴唇,让人几乎看不出他是在笑,还是出于极度愤怒中。
“到底出什么事了?”
苗云楼终于感觉到不对劲,看着这三个人的表情,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什么情况,只好紧皱眉头催促道:
“快说啊,别卖关子了,怎么都这个表情?”
尹晦明闻言深吸了一口气。
“关风屠死了。”他道。
苗云楼:“……什么?”
“关风屠,死了,”尹晦明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慢慢道,“就在昨天晚上。”
苗云楼没有说话。
他看了看尹晦明,又看了看齐融,闻言眉头一松,脑海中“嗡”的响了一声,脸上神情一片空白,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关风屠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
苗云楼作为一个陌生人,带着满脑子的茫然和困惑,在昨天缩在桌案后时,第一次得知这个名字。
他只从窄小的缝隙中,看到过这个男人一次。
可是水鬼敲船、江洋挑生,遍布各处的眼线、江岸上巡逻监视的卫兵,他在这里听到的一切,都与这个男人有关。
生,死,鬼,还有人。
在无数个故事当中,关风屠把江上的一切都牢牢捏在手里,像一条沉重而血腥的大江,压在所有人的经脉上。
而现在尹晦明说他死了。
这个众人口中残忍的刽子手,控制着整片江岸的头领,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杀人犯,就这么死了。
仅仅一个晚上。
苗云楼用力闭了闭眼。
一种极度的不安全感与不真实感瞬间将他包裹住,以轻飘飘的、梦幻般的胜利,遮盖住某种让他感到恐惧的诡异。
他强迫自己在一片空白与混乱的脑海中,查找出合适的词语,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
“就一个晚上。”
苗云楼慢慢道:“我闭眼的时候还在想,到底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从关风屠手下完完整整的活下来。”
“结果刚一睁眼,你就告诉我,他死了?”
“……尹晦明,你说清楚。”
苗云楼停顿了一会儿,过了很久,才盯着尹晦明问道:“关风屠是怎么死的?”
尹晦明和胖子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压抑着强烈的情绪,齐融也同样面色复杂,对苗云楼道:
“是巡逻队里跑船打杂的伙计告诉我的。”
“他说昨天夜里,关风屠因为陆包商的死讯喝了不少,喝醉了之后,就指明要一个养在外面的女孩陪他一起喝。”
齐融犹豫了一下,脸上泛起一抹不自然,继续道:“关风屠说完不到几分钟,一条小渔船就点着风灯慢慢靠了过去。”
“巡逻队的人都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全部上岸了,没有留人在船上看守。”
“结果仅仅十几分钟,就听见“噗通”一声落水的声音,巡逻队以为是关风屠搞出来的,根本不敢看,结果过了一会儿听到有人喊救人,才发现不对。”
齐融还没说完,苗云楼就已经明白了。
他不由得瞪大了一点眼睛,脱口而出道:“掉下去的人是关风屠?”
“没错。”
尹晦明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非常空洞,语速很慢,一字一句道:
“关风屠从船上掉了下去,由于救援不及时,巡逻队把他捞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断了气。”
“……”
苗云楼听完,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根本没想到,关风屠会是这样一种死法,酗酒、色心大起,在巡逻队避嫌不敢靠近的桃色艳情中,落水而亡。
这样的死法太过草率,也实在是有些讥讽的荒诞。
况且事情发生的过于巧合,以至于甚至不太符合常理。
关风屠落水、船上的女孩为什么不出声?他本人在江上横行了那么多年,熟知水性,怎么在会落水之后,再无自救之力?
昏暗无光的屋子里一片死寂。
齐融言简意赅的讲完后,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面上的情绪被昏沉的光影挡在原地,几乎像是几个一动不动的蜡像。
他们都明白,这一切发生飞快的意外中,包含着多少种巧合与不合理。
关风屠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如果不是意外,又是什么人、什么事,在巡逻队眼皮子底下,把他弄死了?
这背后是替天行道,还是另一个“水鬼”为了上岸剥下的人皮?
四面相对。
苗云楼神色不明,盯着尹晦明的眼睛,有无数问题与怀疑想要奔涌而出,他看着沉默不语的三个人,张了张嘴:
“确认一下。”
他开口道。
“他是死透了,对吧?”
“……”
这句话说出来,狭小的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四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半晌,突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尖叫!
“死透了,绝对没跑!!”
尹晦明兴奋的拽着胖子和齐融来回晃悠,大笑道:“听说脸都泡白了,捞上来的时候身体都硬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胖子“啪”的一拍桌子,对着墙上印有关风屠照片的报纸,唾沫横飞的破口大骂道:
“他奶奶的我就知道,关风屠这个孙子,还敢说什么太脏了,让我们不上供钱赶紧滚,不许污染街道环境,我呸!”
“他才污染街道环境呢,一天到晚就知道四处喷粪,”胖子怒道,“掉江里洗干净真便宜他了,在水里多泡一会儿。他今年街道卫生检查分数得高出一倍!”
齐融重重的叹了口气:“文明一点,求你了。”
他个子不高,左边被激动的尹晦明一把搂住,右边被胖子挤得没地方站,简直是夹缝生存。
那句“文明”根本没人听,被疯狂的尖叫和吼声盖了过去,他被两个兴奋起来不成熟不冷静的成年人挤得,站都站不稳,想坐还打晃。
“哈哈哈哈哈!!老天有眼,关风屠这个贱人终于死了,不枉我每天睡前都往他照片上抹灰!”
“关风屠这也太不是时候了,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怎么不昨天死呢?早知道昨天我一分钱都不给尤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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