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姐不怎么关注热搜,更不知道他车祸昏迷,U盘破译后就发来了信息,却被守在病床边的戴林暄看见。
戴林暄找了过去,从方姐那了解到了一些过往。
赖栗杀过人的事,戴林暄早就知道了。
*
方姐握着咖啡:“他那时候才十岁左右,也是逼急了,用现在的法律来说叫什么……”
两个多月前的戴林暄说:“正当防卫。”
“对对,正当防卫。”方姐并不完全清楚那天的情况,她隐隐觉得那天黄瘦子其实什么都没做,可黄瘦子确实不是个人,赖栗在他那就没活出人样过。
方姐一边觉得这孩子可怕,一边又忍不住为他说好话。
“而且他才十岁,也没刑事能力吧?应该是这个词。”方姐犹豫道,“我是想说啊,他在那种环境里长大,心理上肯定遭不住,最好给他请个医生看看。”
戴林暄闭了下眼:“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会的。”
方姐松了口气:“那就好。”
大概是怕戴林暄抛弃赖栗,方姐又说了一些赖栗十岁以前的事。和赖栗混乱的描述以及游刃有余的状态不一样,方姐说了更多细节,也更真实。
例如冬天的时候太冷,屋子里潮湿,五六岁的赖栗就用脏被子裹着睡在洗衣机滚筒里,至少不窜风。
有一次黄坤大概是输了钱,回来看见赖栗气不过,直接按了滚筒按钮,由于机子老旧,一发动就会有很大的噪音,贫民窟的房子又隔得近,邻里邻居都听得一清二楚。
黄坤狠起来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哪怕方姐也是个粗鄙人,都觉得不堪入耳。
她怕小孩被转死,忍不住出声制止,当晚手机铺子就被砸得七零八落。
戴林暄下意识想问怎么不报警,可随即就意识到自己过于高高在上地想当然了。以那时候的局势,报警大概率也没什么用。
好人要么死了,要么像后来的方姐一样自顾不暇,只能装瞎保命。
方姐不知道斗蛐蛐的内情,一直以为赖栗是黄坤亲儿子:“那个黄瘦子就是个**!根本无法无天,我们那会儿乱得你可能都没法想象,赖栗能活那么大不容易,他爹还是个赌徒,学富人玩什么蛐蛐,也得亏他没输急眼把孩子抵押出去,不过平时没少拿孩子撒气,赖栗小时候身上三天两头带伤,夏天发炎,冬天流脓,不过这孩子也劲劲儿的,可能是习惯了,身子骨反而越折腾越好,有伤也就三两天的事……”
戴林暄强忍住咽喉的淤堵。
他不懂十岁时那么小的个儿,那么瘦的身体,怎么能叫好。
方姐继续道:“有时候他还得翻别人的剩饭吃,一到冬天身上就都是疮,冻得,黄瘦子根本不会养孩子,赢钱了也就往家里买点肉,不可能买衣服鞋子,别人一说他就威胁要杀别人全家,楼下杀猪佬想把闺女的旧衣服给他,虽然是女娃娃衣服,可有的穿总比冻着好,也全被他扔了,说什么老子有的是钱……要不是杀猪佬五大三粗的,估计也得被他砸铺子。”
当时有传闻说黄瘦子身上沾着人命,也有人说他年轻时杀人坐过牢刚出来,什么传言都有,没人真的敢得罪他,时间久了,大家渐渐习以为常,漠视了赖栗的存在。
何况和赖栗类似遭遇的孩子又不止他一个。
比他好一点的有很多,比他惨得也不在少数。
自己的日子都过得提心吊胆,哪来的心思操心别人家孩子?
贫民窟的底层人都深谙生存之道,少听,少看,少管闲事。
……
赖栗不明白方姐为什么非要管他的事,和他哥提以前的事就算了,竟然还想从别墅里带走他哥。
除了戴林暄所处的房间,别墅内外都是一套监控系统,方姐直接黑进来替换了画面,前后一共来了两次。
她第一次敲门,戴林暄没应声,方姐以为自己判断错误,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暂时离开。
可随着时间流逝,方姐大概是越发良心不安,也许觉得是从前的漠视不管也间接铸就了如今的赖栗,也许是觉得戴林暄是个好人,自己明知赖栗有很多问题,不该坐视不理……于是又趁着赖栗离开断了别墅的电,打断彻底探个究竟。
这一次,她精准地打开了戴林暄的房门。
赖栗翻动着手机,输入了一串号码:把这个人抓过来——
赖栗没法自己动手,他再不可能离开戴林暄的身边,找别人做也得悄无声息,不能让他哥知道。
既然多管闲事,就要付出代价。
“竟然是颗双黄蛋。”厨房里的戴林暄一手握锅,一手捏蛋,突然开口,“这颗煎着吃,我们分一分。”
赖栗倏然回神,眼底的阴冷逐渐散去。他看了会儿屏幕,删掉了还没发送出去的一行字,从银行软件输入方姐的号码,给她汇了一大笔钱。
——走远点,别再让我见到你,更别再让我发现你打扰我哥。
做完这一切,赖栗将对方的号码拉黑删除,当然也删掉了这条信息。
戴林暄看过来:“干什么呢?那么认真?”
赖栗走进厨房,从身后抱住戴林暄的腰,垂下额头抵在戴林暄的肩上,低低唤了声:“哥。”
“嗯?”戴林暄偏头,亲到了赖栗的发顶,低笑着用本地话说了两个字。
赖栗不会说,却懂得其中意思,大抵是笑他黏人腻歪。
第130章
“尝一口。”戴林暄从热锅里舀了一勺,送到赖栗嘴边,“淡不淡?”
赖栗张口吃下:“正好。”
戴林暄又翻了几下,将两份色泽金黄、香味扑鼻的蛋炒饭盛进碗里。
赖栗端到桌上,给他哥拉开椅子,自己坐在了对面。赖栗垂下眼角,用筷子搅着饭,冷不丁来了一句:“哥……我记得昨晚的事。”
戴林暄顿了下,自然地问:“刚记起来还是一直记得?”
对视良久,赖栗低头舀了勺饭:“一直记得。”
“……”撒谎成性的小混账。
好在戴林暄不急于纠正什么,赖栗很没安全感,有时候未必是成心骗他,只是下意识隐去不利于自己的事情。
例如昨晚。
戴林暄确实希望赖栗对自己坦白杀过人的事,并非为了证明赖栗对自己的信任,只是希望赖栗往前走走看,而不是永远地留在十岁那年。
无论十岁的赖栗是善是恶。
那都不是他主动选择的路,是环境、经历规训出来的结果。
戴林暄的语气像是话家常:“所以为什么骗我说不记得?”
赖栗看着他,说:“不知道。”
戴林暄在心里叹了口气,轻声替赖栗补充了原因:“你昨晚没说实话,是不是?”
赖栗不想面对当年的事,准确来说,他不想在戴林暄面前直面当年的事,于是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开始本能地撒谎。
昨晚如果不是慌了神,赖栗也许到死都不会坦白。
“你在怕什么?”戴林暄微微倾身,拿手帕抹了下赖栗唇上的一点油光,“怕我觉得你和宋自楚是一类人?”
赖栗抓住他的手,语速极快地反驳:“我和他不是一类人!”
戴林暄笑起来:“你这不也清楚吗?还怕什么?”
赖栗说不清楚。
每次和戴林暄谈话,脑子里的其它东西都会强过理智,时常圆不上逻辑,理不清条理。
戴林暄问:“我昨晚说了什么?”
赖栗:“……你说不是我的错。”
戴林暄:“我还说,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责怪十岁的你。”
即便是戴林暄,即便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规则纵容了黑暗的存在,再要求黑暗里滋生出来的东西是完全干净的,未免太苛刻。
赖栗昨晚说,那天是黄坤想对他动手,冲突后才酿成了坠楼的惨剧,可无论一个十岁孩子有多厉害,正面冲突下都不可能是一个成年人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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