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后悔……小狗。”
后面还有一句,似乎是三个字。
他就是折了腿,肝脏俱裂,血流一地,也要爬到对方面前,逼着对方再说一遍。
他一定要再听一遍。
*
赖栗的意识起起伏伏,有时漂浮在海面,有时会随着那些光怪陆离的记忆一起下坠,被厚重的海水裹挟。
海底无比寂静,喧嚣嘈杂全都沉进了深渊,只是时不时会有一只无形的手抚摸他的脸,会有湿润羽毛一样的触感轻轻扫过他的嘴唇,却并不让人觉得烦躁,反而十分安心。
哥……
赖栗想看看他哥的脸,想摸摸他哥的心跳,于是他竭尽全力地去睁眼、去抬指尖。
耳边响起朦朦胧胧的声音:“好像醒了……”
一道柔软的触感落在他额头上,小心翼翼到仿佛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哥在这儿,没事的,睡吧……”
赖栗被凉得一激灵。
他眼睛还没彻底睁开,就本能地焦躁起来,没穿衣服吗?为什么这么冷?
没人看着,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当钢铁一样折腾,除了工作就是瞎管闲事,还不好好睡觉?
他哥也发现了不妥,只轻轻碰了下,一吻即逝。
赖栗极为不满,恨不得立刻找瓶520胶水,把他嘴唇粘在自己头上。
然而再多想法,都是有心无力。
赖栗眼皮只掀开了一条缝,头一沉又昏睡过去。这一觉睡得格外久,好像要把和戴林暄分别的两年里缺失的觉全补回来。
再次醒来,是一个天气不错的上午,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璀璨得有些苍白。
赖栗试图抬手遮挡眼睛,却没什么力气,身体跟被鬼压床似的完全不能控制。
这不是医院。
他盯着陌生的天花板,有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才从记忆之海里抽丝剥茧地找出一连串记忆片段,组合成零零碎碎的十二年。
赖栗猛然惊醒一般起身,然而起来的只有灵魂,身体不过轻微地动了下,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先生,您身体还没恢复完整,先不要动……”这人大概被提前打过招呼,在赖栗爆发之前极快地安抚道,“戴先生正在忙碌,我现在帮您拨视频。”
赖栗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尽管这个护工说着他能听懂的语言,依然不难看出是一个外国人。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装修环境,就连温度、天气,窗外的一草一木都不是熟悉的样子。
……他不在诞市,他在国外。
赖栗思绪与记忆几乎立刻被打碎,变得错乱无章。
他几乎分不清周围的环境与这个护工究竟是虚幻还是真实存在,也许他十二年前就已经昏迷,直到今日方才睁眼,此前种种,不过都是他的臆想。
黄粱一梦终须醒。
刹那间,恐慌如潮水一般湮没了赖栗,人生前十年的灰色记忆汇聚成一张血盆大口,将后十二年的光阴一口吞没。
他浑身止不住地哆嗦起来,喉间溢出一声愤怒又凄厉的低低惨叫。
有谁叫了声:“小栗——”
戴林暄低喝道:“赖栗!看着我!”
这声呼唤带给了赖栗一线清明,他有如在迷雾中寻找出路,艰难地将视线聚焦在护工手里的笔记本屏幕上——
戴林暄正在屏幕另一端,按捺着焦急安抚道:“没事的,小栗,我在这呢。”
赖栗就是那被时间乱流裹挟的旅人,一下子寻着了时间锚点,五内俱焚的心跳经流水抚过,获得了短暂的安定。
他缓缓眨了下眼。
戴林暄知道他想问什么:“你还记得吗?我们出了车祸,你伤得最重,在医院抢救了很久,术后又进icu里躺了好几天,一直不肯醒。”
赖栗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医生说你可能醒不过来……”戴林暄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嘶哑地散在空气里,他压下颤声,尽可能平和地说:“我把你转到了国外,原本也要去的,之前你说自己生病,我左思右想,还是约了一个国外的知名医疗团队,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当天晚上我们也会坐上飞机……”
赖栗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竭力控制着嘴唇做出口型:你在哪儿?
戴林暄解释道:“距离车祸已经过去十七天了,我在国内,昨天刚回来,也定了明天下午去你那儿的航班,我……”
他瞳孔倏地收缩,声音戛然而止。
赖栗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手,颤抖但坚定地攥住呼吸气管,无声地盯着他。
护工惊慌道:“哎呀,你干什么……”
“——我现在就出发。”戴林暄语速极快,仿佛晚一秒就会发生什么无可挽回的事,“私人航飞至少要提前半天申请,我看看能不能买到最近的航班,如果买不到就蹭其他人的机——最迟今晚零点,你一定能见到我。”
第61章
戴林暄的心已经随着挂断的视频一起离开了,身体却不得不按捺下来,继续待在这个光线昏暗的包厢里。
他调整着呼吸与心跳频率,手肘撑着在沙发扶手上,托住下颌,闭了好一会儿眼睛。
面前的茶几上端放着一个黑色绒质的盒子,锁扣是松开的状态,显然已经被打开过。
“叩叩。”
“请进。”
贺寻章推门而入,端来一杯酒:“小栗醒了?”
戴林暄扯了下嘴角:“昏迷十几天,终于舍得醒了。”
贺寻章含着笑,意味不明地说:“你当时要是把他送到我家医院,多严重的‘伤’都能治得妥妥帖帖,还没有‘后遗症’,哪里需要担惊受怕这么久?”
戴林暄猛得掀起眼皮,青褐色的瞳孔瞬间反射出冰凉的光弧。
他看了贺寻章片刻,好像没听懂:“那天事态紧急,哪里还有心思挑医院。”
贺寻章抿了口酒,凑近明示道:“你要是觉得麻烦,不想脏自己的手……我可以帮你,悄无声息。”
“寻章,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戴林暄看了他片刻,淡淡移开目光,松弛地倚靠着沙发的真皮靠背,注视着桌上的黑色盒子,“我这个人也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私事……你明白吧?”
“嗐,是我过界了。”贺寻章立刻道歉,依然笑着,“不过你以后有需要,随时可以说,给我一个意思就行……帮朋友排忧解难是我的本分。”
“应该不会有这个需要。”戴林暄看了眼手表,修长的食指点在盒子上,推还到贺寻章面前,“小栗醒了,我得去看看他,今天就不多留了。”
贺寻章跟着起身,假意抱怨道:“一份礼物而已,太不给面子了吧。”
戴林暄捞起外套:“这么贵重,我可不敢收。”
贺寻章叹息:“看来我们的感情还是不够深。”
他把戴林暄送到VIP停车位,直到戴林暄的车扬长远去,才收起笑容,转身走进电梯,拨出去一个电话:“爸,不是很顺利。”
电话那头的贺成泽坐在书房里,面前放着一台电脑,屏幕赫然播放着戴林暄刚刚离开的包厢画面。
“无妨,一步步来,别操之过急。”他的声音带着步入老年后独有的沙哑,“林暄这孩子表面实在,其实心思比谁都重。”
贺寻章默然:“他不信任我们,东西也没收。”
“换作你是他,会贸然地付出信任?被别人知道这些隐秘的喜好太致命了,他两年前宁愿出国‘玩’都不接触我们,就是不想交付把柄。”贺成泽叹息道,“耐心点,孩子。”
贺寻章语气恭谨:“是,爸爸。”
“不过林暄想要戴氏,就没得选择。他其实明白你的意思,前些天的宴会上,他和我说那些话就在试探你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家族。”贺成泽脸上的褶皱颤动着,“他既然没有远离你,说明心里有计较,只是还是衡量利益与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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