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赵岁岁收钱时已经做好了会卖出不少铜钱的心理准备,但真正将其清点过后还是不免一阵阵地晕眩,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铜板,十三串铜钱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起,小木盒里的碎银子似乎都在散发着夺目耀眼的光辉。赵岁岁愣了半天,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大脑里面空白一片,最后只能抬起头来直愣愣地向戚长夜投去求助的目光。
戚长夜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将桌上的铜钱分了一半给他:“这两日辛苦你了,一人一半。”
赵岁岁刚调整回了几分情绪,闻言险些又傻眼了:“戚、戚大哥我、我不是……我不行!”
他本是个听话的性格,在这事儿上却异常坚持,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多银钱的缘故,赵岁岁竟因为这点铜钱变得不安起来,说什么都不肯将铜钱接过来。
他甚至开始与戚长夜辩论起来,从今日在同福酒楼吃的那顿一看就不是很便宜的菜,打了折后都花了四百文呢,原价恐怕得半两银子。
又讲到了蜡烛盐醋五斤牛肉,今日进镇的所有花费全部都是戚长夜单独拿的银子,一个铜板都没动用卖鱼的钱,赵岁岁便想让他用这些卖鱼的钱将今日的花费给填补上。
戚长夜:“?”
戚长夜就没见过像他这样的到手的钱往外推的人。
之前他和赵岁岁商谈工钱时也是一样,赵岁岁无论如何都只肯收每日三文的工钱,给的多了他便开始惶惶不安起来,仿佛手里的不是银子,而是什么催命的符咒烫手的山芋一样……
好像他仅有的几次反抗戚长夜的起因都是因为银钱。
戚长夜突然想到了个词。
——配得感。
他仔细看了看赵岁岁脸上的表情,刚刚还因为数钱而兴奋异常的哥儿此刻却脸色惨白,急急忙忙地摆动着手,额头上甚至都沁出了几滴汗水。
戚长夜叹了声气。
“那五百文……”。
赵岁岁又摇头。
“三百……”。
“一百五十二文,这一百五十二文你总该收着了,昨天是你临时改的竹笕,今天要是没有你我自己也没法将这么多鱼运到镇上,更别提能全部卖光了,一百多文的工钱你总该收吧?”
他见赵岁岁还要摇头,冷下脸来看着人:“一百多文都不肯收,我真的要生气了。”
赵岁岁:“……”。
赵岁岁见他真沉了脸色,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低下头来“嗯”了一声。
戚长夜将一个钱袋子递给了他:“这里面是你卖绣品的十六个铜板,你不会也不想收吧?”
赵岁岁这次接了过来。
共有三个装钱的袋子,给了赵岁岁一个,他自己又取了一个装了碎银子和余下的铜板,只留了三串铜钱放在外面。
戚长夜将最后一个袋子拿了过来,将三串铜板放在了里面:“这个不是给你的,是给咱们家里用的,以后家里要是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就从这里面拿,别拿你自己的银钱去付。”
也不知道是哪个词戳中了赵岁岁,这次他很快就点起了头。
戚长夜想了想:“正好也到了月末,这个月的工钱也该给你了。”
赵岁岁点头。
他和赵岁岁忙过了银钱的事情,戚长夜便去外面收拾院子,只余下赵岁岁自己盯着面前的两个钱袋子发呆。
其实戚长夜只猜中了一点点。
赵岁岁不愿意拿那一半的铜钱,固然有骨子里的不配德感在作祟,却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
真正的原因其实在于……一千七百多文,分上一半就是八百多文,算上赵岁岁的工钱差不多能凑出九百文来,几乎已经到了他卖身契上的价钱的一半。
他来戚家才多久啊?以戚大哥的能力……要是每次都这么给他分钱,恐怕用不了几个月他就能攒够卖身契上的赎身银钱了。
那他就没有理由再留在戚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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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长夜将几个木桶木盆都洗刷了干净,有了竹笕用水都不必再像以前那般扣扣索索,换做往常他想清洗这些东西还得费力将它们提到山泉旁边。赵岁岁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褪去那身鱼腥气息,新换的衣服里都夹杂着皂角和植物的特殊香气。
临近傍晚,戚长夜将赵岁岁叫出了门,至于桐哥儿仍在床上呼呼大睡,他便将大头大吃留在了桐哥儿的屋里,免得小家伙中途醒来找不到人害怕。四条小狗还没长到能跟着他进山的大小,但家附近村周围的路也是该学着认了,戚长夜让赵岁岁将那个装了三串铜钱的袋子也带在了身上,两条小狗跟在他们的身后,小尾巴在后面甩个不停。
戚长夜提了一个篮子,里面是一块切好的牛肉,约有半斤多的样子,这是给戚奶奶带的东西。
不是他抠门不愿意多给,而是老人家年纪大了牙口不行吃不了多少,他带一两还是带五斤老太太都只能吃上那么几口勉强尝个牛肉滋味,到最后都是一人一筷子进了那些原主都未必能记得清的叔伯哥嫂侄子们的肚子里。
他没义务供着那些压根就没见过几面的亲戚的吃食,人有亲疏远近,自己家人都舍不得吃的东西留给名都叫不出来的外人……那纯粹是脑子有病。
他们两个想要进村就势必会经过戚渔的住处,短短一个白天的时间房子的框架已经搭建出了个大概,天气转冷天黑的也早,戚大伯他们已经回了大院,赵岁岁跟在戚长夜的身边,边走边记着村子的道路。
之前戚渔和戚三已经给他们讲了一些,但路线这种东西说的再多也不如人亲自走上两遍明白,戚长夜特意挑选了条赵岁岁以前没有走过的道路,方便赵岁岁能尽快熟悉这个村子,尽管他们平时并不常来杨溪村里,有些东西却是必须要提前了解明白的。
赵岁岁也明白这点。
天色渐晚,家家户户都飘荡出了饭菜的香气,眼下并非农忙时节,村里人多是用青菜简单凑合上一口,没有哪家像是山脚戚家那样隔三差五就能炖上鱼肉的。
回村的路上戚长夜已经与戚大伯打过了招呼,此刻这汉子正同戚大戚二一起往戚家院子里面搬着东西,戚长夜打眼扫了一眼,都是盖房要用的材料,戚大伯不敢将东西直接露天放到户外,否则明早过去准会被人给偷走一些,只能暂且放在院里等到早上再拉过去。
折腾了些,但材料都是花钱买的,丢了少了一块他都心疼的要命,力气却是不要钱的,再苦再累坐在地上歇息上一会儿也能喘过气了。
“小五,你来了!”哪怕天色已经黑了,戚大伯却仍是一眼就瞧见了他,满是褶皱沟壑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喜意:“快快快,来进屋。”
戚长夜点头,叫过人后又依次唤了一声“大哥”、“二哥”。
由于马上就要到了饭点的缘故,戚家大院里的人格外的齐,戚长夜无比痛苦地发现他上次白记了那么多张脸,大家都有着血缘关系,长相也都各自有着相似的地方,冷不丁地站在一起和玩消消乐找不同一样让戚长夜眼晕。
只不过每个人的表情都格外值得琢磨,有真心实意欢迎他的到来的、有畏惧的直往人身后躲的、有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的篮子看的、有皱着眉头担心他是带着赵岁岁过来蹭饭的……甚至还有盯着他身边的赵岁岁看的。
戚长夜的视线如寒刃一般直射过去,那汉子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躲到了其他人的身后。
“奶奶。”戚奶奶从屋中走了出来,戚长夜便走到了她的身边,赵岁岁也跟在他的身后叫了一声,戚奶奶慈爱地看了看戚长夜,又瞧了几眼赵岁岁,脸上几乎都笑出了花来:“好啊,好。”
戚长夜不知道老人在“好”些什么,不过既然戚奶奶觉得好,那便应当是好的了。
他没跟着戚奶奶进屋,而是直接在院子里面说清了自己的来意。
“今天去镇上见着有人在卖牛肉,买了一块给奶奶送了过来。”戚长夜将篮里的那一提肉递了过去,耳尖地听到有戚家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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