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借着昏暗的月色瞪大眼睛绣帕子的,他的眼睛本来就在夜里不太好用,一针穿到了皮肉里面溢出了滴腥红的血珠,第一反应不是疼,而是担心有血蹭到了绣线上面该怎么清洗、洗不干净一定会被压价卖钱,
有他用竹篾编篮子的,手上的茧子被磨出了一层又一层,编出的篮子送到镇上却无人问津,他舍不得出进市集的摊位费,只得带着编出的篮子蹲坐在小巷街口,时刻提防着有巡街的衙差过来将他赶走。
明明以前的每一分钱、每一文钱都要这样拼命地努力地攒,每攒下来一枚铜板都要在深夜里面被小心翼翼地拿到手里珍而重之地摩挲过无数遍。
戚长夜垂眸看了他一会儿,赵岁岁能感觉到对方似是长长地叹了声气,随后传来细微的椅子挪动的声响。
他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轻轻揽过,继而靠在了熟悉的胸膛上面,还能隐隐嗅到对方身上的皂角香气。
戚长夜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虚虚揽着他的胳膊,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赵岁岁终于按捺不住,埋在他的肩头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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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乍一听上去有不少钱,但这些是没扣除成本和各项支出的毛利,实际上的收益相比起来会少上很多。”
譬如买枣糕的原材料所使用的花销,枣子牛奶面粉糖等,这些都是戚长夜拿自己的存银购买的,单是地窖里的那几十筐枣子就花费了戚长夜的不少银子。
赵岁岁红着眼睛点了点头,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
戚长夜给他递了张帕子,赵岁岁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随意擦了擦自己的脸,又悄悄地瞥向了他肩头的那块有些暗沉的地方。
赵岁岁甚至不知道该先想些什么——是刚刚丢脸地在戚大哥的面前哭了?还是他和戚大哥亲密接触了?还是……刚刚把头靠在戚大哥的肩膀上了?
戚大哥明明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肩膀。
他还在这儿胡思乱想,戚长夜已经去将家里自制的乌桕子蜡烛点了起来,随后又拿了那个木质的板夹,往里夹了张裁剪好的纸。
纸是戚大哥上次出门拿回来的,他说是在镇上买的,赵岁岁只在看契书时碰过几次纸张,虽是察觉到了这纸的大小和坚硬程度与他曾经接触过的不太一样也没有多想,只觉得是自己的见识太少对这些精贵物件不太了解。
若是有其他书生站在这里就会发现这纸与他曾经见过的所有纸张都不太一样——洁白如雪干净平整,是后世里面最常用A4纸,与当朝所用的竹纸宣纸都截然不同。
戚长夜在纸上勾画了几笔,同赵岁岁一起核对起了成本。
“油纸麻绳二百二十文。”
“鞭炮一百七十文。”
“红布一百八十五文……”。
赵岁岁每报出一个数字,戚长夜便在纸上添上几笔,岁哥儿不识字,见他在纸上写写画画的眼里心里都是说不出的好奇与羡慕,戚长夜余光扫过他的视线,手上一顿,随即用炭笔的末端轻轻戳了戳他的鼻尖:“你要想学随时都能教你。”
赵岁岁慢慢眨了眨眼睛。
这日的生意着实是好,直接将他们先前垫付的钱款全部抹平,甚至到最后还剩下了二两多的纯利润——要知道这可是扣除了镇上铺面这个月的月租钱的!
只是一天!他们就将先前花费的所有银子全赚回来了!甚至还能留下结余!
赵岁岁被这一个又一个的惊喜给冲击的回不过神来,眼睁睁地见着戚长夜进屋取了两个木盒子来将银钱收好,戚长夜只将自己出的本钱给收了回去,余下的二两多的银子则被推到了赵岁岁的面前:“你收着吧。”
赵岁岁摇头,又想将钱往回推去。
虽说戚长夜从没提过,但赵岁岁却也清楚开这铺子有多不易,这铺面也不是随便一个人想开就能开的,铺面选址官府报备申请许可等一堆琐碎杂事摆在那里,戚长夜现在还是农籍,开铺子更是有着不少麻烦,好在他们做的是食品营生,又是在镇里租的铺面,说成是租地方卖些农家吃食也合情合理,不过若是铺面面积再大上一些、营业额利润再高上一些,戚长夜便必须得去改成商籍了。
这也是戚长夜没直接将铺面给买下来的重要原因。
不过也并不是全然没有一点操作空间的,他们可以将铺子转到其他商籍百姓的名下,这样就能保留自己的农籍身份,至于具体怎么操作就又是一回事了。
戚长夜在民间有着褚掌柜的侄子帮忙,在官府也不是没有熟人,饶是如此为了开起这间铺子也折腾了好几日的时间,若是那些寻常的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究竟要经过多少磨难可想而知。
赵岁岁知晓他的辛苦,更是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来了。
戚长夜想了想,单独将其放了起来:“那就将其收在一起,等到成亲以后再说吧。”
赵岁岁蓦地整个人都彻底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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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清点了家里的银钱,也没能够休息一会儿,吃食生意又不同于杂货铺子,每日光是准备第二天要卖的东西就要花上不少时间。
他们现在可有不少事情要做,第一步就是去村子里面收些鸡蛋回来,之前收回来的几大篮子都被用了个干干净净,若不是今日带到镇里的鸡蛋被全部用光了他们说不定还能将铺子再开上一会儿呢。
要说这村里与他们最熟的莫过于戚家,只可惜戚家现在也没剩下几只母鸡,先前赵岁岁已经将戚家徐家和村子里的另外一户人家存的鸡蛋给收了个干干净净,这才几日的时间过去估计他们也拿不出几个蛋来,戚长夜想了想,干脆直接与岁哥儿去了戚家大院。
途经过了戚渔的房子,顺道也喊了他一嗓子。
因着天色已晚的缘故,现如今大家都在家中,戚奶奶一见着戚长夜便笑弯了眼睛,一脸慈祥地拉着他的手叙着家常,戚长夜与她寒暄了两句,倒也没有说得太多,同戚奶奶聊了片刻后就将戚大伯和戚渔叫了进来。
“我们想雇佣大伯和渔堂哥在村子里面帮我收些东西。”戚长夜也没怎么浪费时间,见人进来便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戚大伯被他的话惊了一跳,急忙回道:“这怎么能说是雇佣呢?你要买些什么知会一声就是。”
戚大伯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戚长夜找他介绍买过鸭蛋和盖房材料,找戚三帮忙买过小狗,他和岁哥儿对村子里的了解都不是很多,有时候想买一些东西确实不如他们更清楚熟悉,但在戚大伯的眼中不过就是多走两步的事情罢了,都是一个村里的人,走上两步就能顺手给买回来了,怎么能用到“雇佣”这两个字呢?
戚长夜也知道他的想法,直接阻了戚大伯的话头:“这次与往常那些情况都不太一样,我要买的东西不少,不是顺手就能买回来的事情。”
就单比如鸡蛋这一项,村子里面的绝大多数人家都养了母鸡囤了鸡蛋,攒上一段时间便会送到镇里面卖掉,但大多数人的家里通常也不会攒上太多,至多到了三五十个就会送到镇里面了,再多了就不好拿了,万一不小心在路上碎了指不定得心疼成什么样子。
戚长夜现在准备按照每日四百个鸡蛋来收,他那一板枣糕就得用上十个鸡蛋,一个烤箱又能一次做出三板,三个烤箱同时工作,一回就能耗进去九十个蛋了,四百个鸡蛋也就能够烤出四炉——多出来的几十个蛋放上两天又能攒出一炉,老母鸡听了都得捂着屁股路过戚家。
一个时辰差不多能烤出两三炉,具体时长要根据每一炉的柴火温度来决定,不过四炉最少也得用上两个时辰,戚长夜准备每日只卖这些卖完就走,若是卖不出去或许可以酌情减少,但就算是卖得好了他也不会再多加了。
哪怕一户能够收到五十个蛋呢,四百个蛋也要跑上八户人家了,偌大一个村子又不是家家户户都是邻居的,村东一户村北一户的折腾一圈几个时辰就花进去了,人家戚大伯平日也有不少事情要做,就算戚大伯愿意帮忙戚长夜也不可能真就日日让人这样白跑啊?
果不其然,戚大伯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句:“四百个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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