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紧急,孟惟深只好局促点头。
他姑且调整策略,不论老头往哪个刁钻的方向回球,他都要确保球稳定飞回对方拍里。再注意控制赛点分数,让老头感受比分连续追平的紧张刺激感,最后老头惊险拿下三局两胜。
陪领导打球是体力和脑力的双重考验,孟惟深仿佛对着一堵随时变化形状的墙体练习发球,半天下来累掉半条命。难怪林哲思不愿意当陪练,活都让下属干,功劳都自己领,这就叫当中层的艺术。
好在老头玩得挺高兴,提出要请两位师弟吃晚饭。
热菜还没上,林哲思先吭哧掏出红彤彤的茅台手提袋。孟惟深还以为自己送的假酒再就业了,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哥茅台五十年。外观真假难辨,反正味道能蒙得过诸葛总,老头嗦一口杯壁,就连夸好酒。
林哲思陪诸葛总喝酒聊天,基本不动筷子。孟惟深不想喝酒,也不想闲聊,索性替他俩消灭食物,吃掉一整盘葱姜澳龙,把半天的陪练费吃回本。
他总算有空查看手机里的新消息提示,姜然序给他发来很多地坛公园的照片。
镜头铺满大面积的苍绿色,树林缝隙间泄漏一面灰蓝的老墙,形似褪色的海洋。一抹人影立在墙前,对于数百年寿命的公园而言,她只是一位匆匆的过客——那是他妈妈孟立蓉。
隔着屏幕,孟惟深也能闻见饱含水珠的植物气味,心脏要缓缓融化开来。他也很想去逛公园。
但他只能枯坐在酒局里。林哲思没忘扒拉他:“师兄,Wesley球技可以吧?以后叫他经常陪你打球啊。”
老头只是笑。侧头问孟惟深:“听说你是文慧带的研究生?毕业以后和导师还有来往吗?”
“我结婚前租的房子在大学附近,经常和文教授一起遛狗。她家的小狗糍粑很可爱。”
“她一直都这么有爱心。以前学校里的野狗打架,有条黑白花狗被咬得骨头都翻出来了。她捡到了狗,自己掏钱带狗去看兽医,还真让她给治好了。”
不是,谁问你了?
或他困惑的表情打消了对方的分享欲,老头的话题绕回孟惟深身上:“Wesley,你目前定级如何了,P6还是P7?还有,你拿到股票期权了吗,一年能拿到多少分红?”
“诸葛总,你需要我干什么就直说好了。不会只是陪你打球吧?”
孟惟深直言完毕,当即吃到林哲思的一记白眼。
老头倒不尴尬,就对林哲思笑:“林师弟,你新找来的这小子有点意思,像个职业杀手。收钱办事,话也少。”
林哲思连忙替他找补:“他,他就是嘴笨点。但办事能力没问题,自己人信得过。”
“嗨呀,你可拉倒吧。”老头悠然道,“你之前也说找自己人,叫什么来着,Gavin?你的自己人嘴跟筛糠似地,到处漏风,大家差点一起完蛋。”
“Gavin心太野。Wesley不一样,大家都是清华人,是自己人。况且师兄你也见到了,Wesley嘴很严实,人也靠谱。”
“你看人能准?”
“真的,信我准没错。”林哲思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师兄你试试吧,给他安排些工作,看看他表现如何。退一万步说,他跟文教授可亲近了,我亲眼见过他们一起遛狗,让他帮忙牵牵线也合适,对不对?”
老头不置可否,只拿酒杯。
林哲思吩咐孟惟深:“愣着干嘛,给师兄敬酒。”
老头伸手拦下林哲思,转而问道:“Wesley,你什么时候去找文教授遛狗?我正好也想回母校看看,约个时间吧。”
——
在成年人世界里,要想跟谁培养感情,就得给对方提供利益好处;要想从谁身上捞着好处,就得和对方密切私交往来。
孟惟深已经认清规则,可要适应规则依然很困难。他仿佛穿着一件尺码错误的礼服上台表演节目,束手束脚,每步行动都尤为吃力。
利益和感情明明是两码事,为什么不能区分清楚呢?
饭馆门口没地方停车,孟惟深决定去马路对面等姜然序。或许今天体能消耗过大,他爬上天桥台阶已觉浑身疲惫,便倚着天桥的栏杆停歇下来,与血色的残阳分享一支烟头。
远处的互联网大厦已亮起辉煌的日光灯,身旁的乞讨者在演奏难听的笛声,脚下的车流将五环路堵得水泄不通。一座伟大的城市里万物折叠。可惜他不属于大厦,不属于天桥,也不属于五环路,他的生活只是一种漂浮于异乡的虚幻泡沫。
孟惟深抽完烟,还没走下天桥,姜然序先给他拨来电话,询问他的行踪。
天桥霓虹中,姜然序的五官映得比平常要柔和,照样很漂亮。姜然序还给他带了花茶冰淇淋,茶味浓郁,很好吃。
孟惟深必须承认,能见到姜然序是他这些天最高兴的事情。但今天姜然序屡次退回了他的转账,他没法安心咽下对方买的冰淇淋。
姜然序自然能察觉到他的沉郁,没有逼问他原因:“偶尔吃甜食没关系,不用害怕蛀牙。”
“谢谢。”唇齿间的冰淇淋化成一滩糖水,孟惟深才缓慢咽下去,“我今天给你转房租了,你为什么一直没有收款?”
姜然序用漆黑的瞳仁扫过他的面孔,“你的耳朵应该发炎了。别站在外边吹风了,我们回家吧。”
对,他很想回家,还好他现在有家可回。
孟惟深跟姜然序回家。屋外的天色已彻底沉下去,他们拧开了屋子里的阅读灯。孟惟深很喜欢这样暖黄色的光,让人联想起依偎在一起的鸡妈妈和小鸡仔。
姜然序去拿医药箱,孟惟深往茶几间铺了层纸巾,自行卸下耳钉。
血迹和耳钉一同落在纸面。孟惟深见血也有点慌张,打算拿耳钉重新堵上出血点,可视线受阻,手法生疏,耳廓的贯穿处再度渗出血珠。他不敢再动弹了。
姜然序备好浸泡生理盐水的纱布,整片压在他的耳间。潮湿而微凉的触感淹没耳朵,外界的动静忽而变得模糊,只听得见对方手指摩挲纱布的嘶嘶响动。
为了帮他止血,姜然序整只掌心都贴上他的脸颊。两人近到能共享鼻息,对方的每次呼吸他都数得清清楚楚。他们已经第四十二次交换呼吸了,姜然序还没有离开他的脸颊。
炎症作怪,他的脸颊发烫严重,而姜然序的体温总是偏低。冷热交集,触感变得异常清晰,他几乎能描摹出对方手心里的纹路。
孟惟深头脑一片混沌,仿佛有潮水从耳朵灌入,拍打在他的舌尖、胸腔、尾椎骨,在他身躯里留下又酸又痒的滋味,很是难耐。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愿意想了。待他重新寻回意志,他已经吻上姜然序的嘴唇。
第45章 这才叫接吻
生理盐水从孟惟深的耳间淌下,钻入他脖颈的衣领里,湿漉漉的。孟惟深打了个寒颤,赶忙收回了嘴唇。
姜然序在好心帮他处理炎症,他怎么能随便骚扰医生呢?
孟惟深心慌得要命:“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我不应该突然亲你……”
而姜然序丝毫没有怪罪他的意思,甚至对他笑了笑。他希望对方不要笑了,他的视线已黏在对方淡色的唇间,潮水在他身躯中涌动。
姜然序含着笑:“是吗,你刚才亲我了吗?这也能算亲吻?”
孟惟深脱口而出:“我,反正我很想要亲你。”
“你想要?”
“我想要。”
“好。你抱住我,抱紧一点。”
孟惟深已完全丧失思考能力。就像在口腔门诊一样,他听从医生的指令,张开双臂,抱住对方的腰身。
姜然序顺势搂过他的后颈,两人贴得更紧了。那片他觊觎的唇峰,此时已抵住他的上唇。孟惟深浑身软下来,一点防备都没留,对方轻而易举地撬开他的唇齿。一种柔软的活物,缠绕住他的舌尖。
姜然序适时就收。告诉他:“这才叫接吻,你明白了吗。”
“我的天……”
孟惟深天灵盖顶上嗡嗡作响,他怀疑姜然序是吃灵魂的恶魔,方才从他口中夺走了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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