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立蓉人生头一回尝到被控制的滋味,甚至心生几分恐慌。她有种不详的预感,她这几天都别想躲过去了。
——
耳洞发炎了。
耳廓里好像钻入了虫子,红肿,痒痛。虫子大有往太阳穴和脖颈繁衍的趋势,难耐感已影响到孟惟深的工作效率。
孟惟深恨不得扒开皮肤,揪掉痒痛感的源头。耳钉贯穿皮肉带来的异物感也越发明显,他忍不住扯掉其中一颗,一滴鲜红的血珠顺势淌在办公桌上。
“Mia,麻烦抽张纸巾给我。”
前桌哥离职后,柯觅继承他前桌的工位,布置工作和摸鱼闲聊都方便。
前些天他说要捣鼓个叛逆的造型,就是资深亚比柯觅提供的穿搭思路。
“怎么会发炎呢?”柯觅将手臂撑在办公桌的格挡前,“我推荐的穿孔师绝对专业,我打耳洞一直都找她,从没发过炎。”
柯觅撩开短发,向他展示两耳朵的穿孔成果。对方又换了新的耳饰,一根纯银穿刺针贯穿整只耳朵,金属乌鸦衔着红色宝石,停歇于耳廓之上。人造宝石就是闪。
孟惟深就没那个当亚比的命,为了叛逆而叛逆带来的后果就是耳洞发炎。
他偶尔有一丁点后悔。就算想让孟立蓉有所改观,他也不用做得这样决绝,大不了平常拒接她的电话,逢年过节回家那几天对她装聋作哑。她又能怎样呢?一直催婚催到他五十岁?
不行。他人生的前二十余年已受够了,再过两年他甚至要跨入三十岁大关,不能再停滞于原地了。
穿孔失去耳钉支撑,再度刺痛起来,他忍不住要挠。
柯觅连忙制止他:“不要老用手碰耳洞呀,你这样能不发炎吗。你去医务室问问,有没有左氧氟沙星之类的消炎药水,赶快处理一下吧。”
公司医务室的基础类药物还算齐全。他用生理盐水清洗几道耳洞,滴上消炎药水,再穿入耳钉,让药水随贯穿的金属物充分浸入血肉里,痒痛感总算消停下来。
他捎了两瓶消炎药水,正往电梯走去,手机在口袋中震动起来。
孟惟深脚步一滞。他这几天都很抗拒来电提示,抗拒屏幕显示备注“妈”。尽管姜然序向他打包票一定把孟立蓉伺候得明明白白,保证对方腾不出半点精力来骚扰他,他心脏的某处仍悬挂于半空中。
还好,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地域来自他老家。
孟惟深接起电话,将听筒贴在暂没有发炎的右耳。
“你好。”
“你好哇,我是你爸。我来你公司了,你公司总部真大啊,赶得上半个小镇了。”
靠,诈骗电话,还想占他便宜。
孟惟深第一反应如此。
但对方不像在骗人:“哎,我见着你了。你是不是在负一层的咖啡厅门口?回头看看。”
孟惟深心脏尖跳了跳,他回过头去,竟真见着了……他父亲。
男人挎着件挺休闲的夹克,冲他扬了扬手中的黑色礼品袋,咧嘴笑起来。聚餐时没注意,如今一见,对方似乎比孟立蓉显年轻几岁,身材保持也不错。就是这样残酷,谁越不在乎岁月,谁就越能躲过岁月的摧残。
孟惟深没有迎上去,也没有走开。诚然,与父亲独处的场景让他感到尤为陌生,他不知该作何反应,怎样才能显得正常呢?
他停滞在原地,直到男人主动追上来。他才开口道:“你从哪找到我电话的?”态度不算友好。
“你妈给我的。”
“你找我什么事?”
“我是你爸,不能找你吗?”
“反正你也从没找过我。”
男人既不懊悔,也不生气。只大咧咧地将礼品袋塞到他怀中:“吃饭的时候太仓促了,东西也忘了拿给你。你现在打扮得挺潮,东西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先拿着吧。”
原来是北美土特产拉夫劳伦。孟惟深拎着礼品袋的抽绳,仿佛拎着滚烫的铁坨。
“上回见面还是你考上大学那会。时间过得真快,你都长成大小伙儿了,挺帅。”或许发觉他太过紧绷,对方又如哥们般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晚上和你经理请个假呗,咱爷俩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还是不了吧?”
“放心吧,肯定不告诉你妈。”
第42章 爱是等价交换关系
经过长途跋涉,礼品袋的外观仿佛老了几十岁,挤压出层层皱纹。
但没关系,心意到了就行。
孟惟深敞开礼品袋,掏出包裹着雪梨纸的礼物。他犹疑片刻,没有直接撕开外层脆弱的雪梨纸,而是摸索到纸张的边缘,缓缓铺开来。
脆生生的响动过后,一件滑溜溜的哈灵顿夹克掉入他的臂弯。
夹克摸起来是纯棉材质,卡其色外观,胸口印有经典小马logo,内衬缝着层深蓝色格纹。
孟惟深心跳很快。他小心套上夹克的袖口,拉起拉链,对照镜子打量自己的模样,可总觉得哪哪不对,领口的扣子系上又解开。只怪他刚给头发染成灰蓝色,又打了一水儿耳洞,而这身夹克风格太过庄重,无论系紧领口还是敞开内衬,都在他身上显得不伦不类。
但没关系,能穿就行。
礼品袋也没扔,用来放他的旧外套。
孟惟深拎着礼品袋,走出卫生间。心境如同第一天入职,对未知的一切感到期盼,又胆怯。
他父亲许庆东就在livehouse入口处等他,先给他塞来一瓶精酿,冰啤酒从玻璃瓶口溢出,溅到他的手背。冷和烫会引发同一种触觉,一种刺痛。
“不错啊,你穿这身很适合,很帅。”许庆东连连夸赞,“你妈只说你现在长一米八几了,多的她也不乐意告诉我。我就怕尺码买错,最后是店员建议我买模特穿的码。你跟模特穿一样的码。你说你这基因是遗传了谁,是不是你爸我。”
倒也不是,他跟许庆东没得比。据他所知,许庆东年轻时候的异性缘好得不得了,结婚之后还有几位不死心的登门求爱。而孟惟深学生年代零零碎碎收到过一些青涩的告白,但一个都没成功交往过。个人魅力其实是一种整体的气质,并不完全依赖外貌。
孟惟深笑了笑:“我可比不上你。”
他总有把气氛搅得尴尬万分的本事。好在许庆东及时救场:
“咱进去吧,去看演出。聚餐的时候我看你这身打扮,就猜到你肯定喜欢摇滚乐,对不对?今晚咱玩个痛快。”
摇滚乐……
孟惟深没想到自己的叛逆把戏能制造出这样的误会。可他们已经站在livehouse门口了,父亲又难得来找他一次,他开不了口拒绝,宁愿认领这个莫名其妙的滚圈身份。
他随许庆东刷票进场。场地里没有固定座席,许庆东拨开乌泱泱的人群,领着他往演出台前走,挤占一处前排的边角位置。
灯光熄灭,一留寸头的男的窜到台前,胸前的红领带格外招摇,乍一看还以为大堂经理来调试设备了。人群已爆发出欢呼。孟惟深恍然大悟,这位大堂经理原来是乐队主唱。
截至演出开场,孟惟深心情都还算舒畅。他本以为搞摇滚的都是忧郁长发男,长得像他家隔壁养的史宾格,这位大堂经理反而勾起他观看演出的兴趣。
然而主唱开麦后的每一秒,孟惟深都身处地狱,遭受精神和耳膜的双重折磨。
这能叫摇滚?
这慢脚热曲般的喊麦,这初中军训般的踏步,这传销网点般的串场词……这他爹就是大堂经理亲自上阵的年会节目!
全场氛围已炒到最热,人人都在大堂经理的嘶吼中整齐踏步,包括许庆东。要不是演出风格太过接近他姥姥爱刷的慢脚短视频,孟惟深险些怀疑是自己的艺术造诣不够高,没法欣赏阳春白雪。
孟惟深总算熬到演出结束,厄运却继续纠缠着他。在酒精和噪音刺激下,耳洞再度开始发炎,摸起来肿痛发热。
许庆东盛情邀请他去搓夜宵,靠点评推荐找了家附近的烧烤店。服务员第三次推荐好评送酸奶活动时,孟惟深已心生不妙的预感。果然,端来的烤鸡胗死得不够彻底,血水在白盘中制造出凶杀现场;烤大虾在清朝死的,闻起来有种腐烂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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