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确见不到人影。黑暗笼罩了整栋门诊大楼,只剩墙壁上的应急灯亮着,发散出幽绿的光。
孟惟深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姜医生,强电箱在哪里?”
姜然序刚入职没多久,只能努力调动回忆:“应该不在我的诊室旁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让我想想。”孟惟深只思索片刻,便闪现出灵光,“我们先去CT室找找看吧?门诊里主要的用电设备都放在那边。按理来说,强电箱也应该会安在那附近。”
姜然序有些诧异。
前几次面诊过程中,孟惟深总表现得非常拘谨,甚至闹出过走错诊室的笑话。好像猫狗刚化成人形,还没完全适应人类社会的规则。
但眼前的孟惟深看起来思维清晰,行动果断。他甚至怀疑,对方与记忆中的孟惟深是否是同一个人。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一声突兀的巨响贯穿耳膜,在颅内留下波纹状的震颤。大脑立即激起求生本能,想去寻找动静的来源,可黑暗将视线范围卡得极窄。
已近初秋,走廊的冷气似乎开得太足。姜然序从思绪中蓦地抽身,便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孟惟深却摸索过来,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背,传导来干燥而温热的触感。
“别害怕,应该是风刮倒了绿萝。”孟惟深照过来一束手机背光,“你可以凑近我一些。”
对方的察言观色能力倒是没变化,基本等同于猫狗水平。
学医的可能怕蟑螂怕主任怕相亲,唯独不可能怕鬼。他本科就上过解剖学课,有幸近距离接触浸泡过福尔马林的人体组织,学习如何割开布满褶皱的皮肤,观察浸润着尸油的内部结构。为准备期末考试,他还大半夜溜进过解剖室,从一整墙的移动铁柜里找出自己组的大体老师。但凡铁柜里坐起一个人影,画面就要从期末危机变为生化危机。
但他要给患者提供充分的情绪价值:“谢谢,幸好有你在,我感觉好多了。”
孟惟深又闪到他身后,轻轻推他的脊背:“我们去CT室。你安心带路,我给你断后。”
孟惟深的推理没出错,他们果然在CT室附近找到了强电箱。
对方身高足够,踮脚就能打开电箱门。将手机光束聚拢在一排深红色的开关,先尝试推了复位键和总闸,局势并未发生变化。
“你自己可以吗?要小心漏电……”
姜然序的劝阻并不及时,孟惟深已开始挨个推动分闸开关。只听一串清脆的咔哒声,仿佛召唤光的咒语,头顶的日光灯忽闪起眼皮,光线重新填满整条走廊。
孟惟深的脸也随之亮起来:“是前台的分线路出故障了,我把出故障的分闸关掉,再推总闸就好了。明天和物业知会一声吧,让他们派人来检修。”
“你学过?”
“学编程又不见得懂修电箱,代码和电路是两码事。”孟惟深说,“我会是因为小时候住过老式小区,电路很旧,总跳闸。我自学成才了。”
姜然序夸赞道:“知道了,你是天才。”
孟惟深有点不好意思,“很简单的。你去网上找几个攻略,一看就懂。”
“既然你会修,我就不用懂了。”
只要有光,分分钟就能完成智齿拆线。
送走孟惟深,姜然序也准备下班。给诊室做消毒处理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孟惟深刚才触碰到了他的手背。
令他意外的是,他竟没有产生丝毫的反感。
古今文人哲人,都把“爱”定义得崇高而幽深。其实“爱”就是一种简单的生理反应,让人心率过快,让人分泌多巴胺、催产素和肾上腺素,甚至让人克服顽固的心理障碍。
就如此时,孟惟深坐在他的床边,用纸巾细细擦拭着他额发里的冷汗。姜然序非但没有抗拒,脑海里反而涌出更亲密的幻想,肌肤紧贴,唇齿纠缠。高热的额温中,一切画面都蒙上了层暗红的磨砂面,他无法想象清楚。心脏也随之涨满潮水,激荡着又痒又痛的滋味。
孟惟深废掉第五团浸透冷汗的纸巾,眉间拧起担忧的神情:“再发烧,你就得去医院了。你浑身都是冷汗。”
“不用,噩梦而已。”
“梦见什么了?”
姜然序不愿提起梦的细节,故意绕开了话题,“我没事了,发烧又死不了人。你好不容易休假,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你今天怎么不去相亲?”
话虽如此,孟惟深把加热过的暖水袋捂在他上腹时,姜然序仍顺势锢住了对方半边手臂。
“那也要有人跟我相亲才行。”孟惟深苦恼道,“闫姐黄了,小地瓜相亲贴里私聊我的都是同性,才聊两句话就开始发下身照,关键是照片都很丑。”
姜然序心跳骤然加剧,他连忙割席:“他们男同是这样的,很没素质。”
孟惟深恐怕深受饥渴男同之害,点头附和的弧度能拉断脖子。
姜然序掩饰得很成功,却并没感觉轻松。曾折磨过他的问题再度摆在眼前——关于孟惟深的性取向问题。
出于理智,只要对方没有明说,他就该默认对方是直男。与其逼迫对方明说,不如他自行放弃。
但他心底总残存着一缕执念。
姜然序就当与对方闲聊,状似无意道:“孟惟深,你接受不了同性吗,一点也不行?”
孟惟深茫然道:“为什么问这个?”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心脏沉坠下去,压得胃间闷痛。姜然序不想再徒劳地追问,缓缓放开对方的手臂,正要想办法圆场,而孟惟深已经过一番思索,重新回答:“倒也不是一点也不行……”
“所以还能试试?”姜然序急切起来,用追问打断对方。
孟惟深终于吐露出完整的句段:“如果有像你一样的同性,我应该会愿意试试。”
“什么叫像我一样?”
孟惟深语言能力实在匮乏,在苦寻形容词:“就……你肯定不会给我发下半身照片。”
那只代表他具备基本的网民素质,姜然序有些失望:“就这样啊。”
“而且你是我在现实里见过最好看的人。”孟惟深嘴比脑子快,又连忙解释,“我说的是脸,不是下半身。”
“就这样?”
“多了去了。业务很专业,对每个患者都很有耐心。对我也很关照,经常夸奖我,我跟你相处感觉很自在。”孟惟深已流露出一长串没羞没躁的真情,才迟钝地意识到气氛不对,变得磕巴起来,“姜医生你别介意,我没别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很完美,我想成为像你一样完美的人。”
庸常且乏味的世界里,孟惟深总能给他制造意外。意外可能意味着惊吓,也可能意味着惊喜。无论哪种,都比一潭死水要好。他的执念因此而生。
姜然序揪紧那点残存的执念,他和孟惟深反复确认:“这可是你说的。你现在既没喝醉,也没发烧,我就当你说的都是真的了。”
——
“有很多次,我都想要放弃了。其实独身一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姜然序在除夕前夜剩了小半瓶泥煤怪兽,他的狐朋Asher给他存起来了。但他不想再经历宿醉的痛苦,今天选择了热黄油啤酒,酒精浓度不到5%。
春节正是相亲高峰期,Asher的媒婆生意比酒吧生意火热多了。八个客服用手机排成一排,回消息回出了手部虚影,只能抽空敷衍他:“对对对,放弃就对了。你姘头确实帅,但一股直男味儿。你们男同都是被直男给害了。”
“你们?”
“你们。我从不招惹直男。”
姜然序嘴唇触到酒面漂浮的泡沫,甜腻而轻盈的滋味,撩拨着他的舌尖,“但他说,如果有像我一样的同性,他会愿意试试。而且,我尝试过跟他肢体接触,很多次,他也从来不抗拒。”
Asher嗤笑了声,相当不屑:“好老套的弯恋直剧情,下次直男就该说‘你如果是个女孩就好了’。你今年几岁了?还这么容易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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