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演出怎么样?”许庆东非要问他观后感。
孟惟深丢下烤大虾,专心吃桌上的凉拌西红柿,白砂糖搁得太多,齁甜,勉强能下口。他违心道:“还行吧。没见过这样的,很新奇。”
“我以前也特喜欢摇滚,崔健窦唯张楚之类的。我当时还专门跑来北京看现场演出呢,第一个月工资就花在这儿了。你说你这爱好是随谁。”
“噢,以前没听你说过。”
许庆东浏览着他的面孔,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气:
“惟惟,你要不把姓氏换回来吧。”
西红柿片从筷子中间溜走,跌落在桌上。孟惟深说:“不了,改名很麻烦。”
许庆东大笑起来:“跟你开玩笑的。”
“你玩笑开得太大了吧,问过我和我妈的意见了吗。”
“子随父姓不是很正常嘛,你现在的姓氏才奇怪呢。”许庆东脸皮倒厚,被拒绝了也不气馁,“哦对,你妈告诉过你吗?我的工作有调动,未来要在北京常驻几年,以后咱随时能见面。”
孟惟深用纸巾包起污染过的西红柿片,扔进垃圾箱中。他直白地问:“那你现在的老婆呢,也跟你一起回国定居?”
气氛再度陷入尴尬。许庆东也抽来张纸巾,擤过几次鼻子,才回答道:“是啊。你放心,余阿姨人很好的,你想来做客就随时过来。”
孟惟深说:“不了。我去你们肯定要吵架。”
“没关系,家里还有你弟弟噢,你们肯定玩得很来。”许庆东顺势道,“哦对,你弟弟明年要申请大学了。他毕竟是华人,还是得多多接受中华文化熏陶。我打算让他回国读书。”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对方口中的“弟弟”,他连照片都没见过。孟惟深敷衍道:“那很好了。”
“嗯,你觉得清华怎么样?”
“什么?”
“清华大学。”
孟惟深一时没明白对方的前后语境到底有何联系,“清华还需要我评价吗?没有怎么样的问题,只有考不考得上的问题。”
“你在清华读的本硕对吧,真优秀,你就是有学习天赋。”许庆东笑了声,“你弟弟就不行了,成天就会打电子游戏。虽说外国国籍入学免笔试,但也得面试,我真怕他过不了。”
这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孟惟深姑且忍住了发问的冲动,只听许庆东遮遮掩掩道:
“噢对,负责面试的老师我已经打听到了。你有没有校友会之类的渠道,能联系上老师就行,后续我处理。等你弟弟入学了,我带你们一起去欧洲旅游啊。”
原来是这样啊。
孟惟深心中的疑问总算落地。
耳侧的刺痛感已然蔓延到后颈。他想起自己忘记剪夹克的吊牌了,坚硬的纸片一直硌在他的后颈。
——
要问许庆东为什么会跟孟立蓉结婚,还得怪该死的相亲。他父母看中这姑娘了,认为她贤惠温顺,工作稳定。
两人本来从没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因一纸登记证明绑定夫妻关系,就得朝夕共处于同一屋檐之下。
可惜这姑娘也不像表面那般温顺。许庆东婚内出轨,她冲上许家家门,身后跟着来助威的弟弟妹妹,怀里抱着三四岁的孩子。
几人分工明确。妹妹负责把家里能砸的都砸烂,弟弟负责把许庆东揍得鼻青脸肿,孩子负责当占理道具,她负责抱着孩子在门口大声叫骂,让整栋楼的邻居都知道许庆东是个爱搞破鞋的臭大粪,是他欠了她的。
不错,孟惟深就是那个当道具的孩子,参团率100%,输出伤害0%。自从闹过这样一出,许庆东和孟立蓉离婚后,许家的亲戚都和他们娘俩断绝了来往。
孟立蓉告诉他,姓许的都是坏蛋,是我们不理他们。就算没有他们,我们也能活得好好的。
上小学的孟惟深发现,不仅姓许的不搭理他,姓什么的都不爱搭理他。
孟惟深很讨厌回忆自己的童年。那会他太瘦小,对于同龄男孩中流行的集体游戏也不感兴趣,人缘极差。
周六,姥爷禁止他猫在书房里翻杂志,强行将他赶去外边交朋友。
孟惟深自然没能交到朋友。他坐在小区的滑梯上发愣,等待午饭时间点,才可以回家。
那天和今天一样,都只是个寻常的日子。一个陌生男人朝他走来:“你好哇。”
孟惟深问:“你是谁?”
男人对他张开怀抱:“我是爸爸。”
年轻的许庆东很帅,很讨人喜欢。孟惟深丝毫没有怀疑对方的身份,或者说,他并不在乎对方的身份,他只是需要一个玩伴,好向姥爷交差。
他拉住许庆东的手,许庆东带他坐上轿车。路程颠簸近两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海洋世界。
孟惟深在下车时哇哇吐了一遭,但没关系,门口的卡通鲨鱼雕塑很快牵走他的注意力。
二十一世纪初,许庆东带他去的海洋世界已修建完成全国第一座海底隧道,足足近百米长。
在幽蓝的波纹世界中,许庆东将指腹贴向隧道的玻璃壁:“快看,大白鲨。”
长着尖鳍的椭圆形悠然游过他们头顶。孟惟深抬起头:“这不是大白鲨,这是护士鲨。”
“你怎么知道?”
“我在杂志里看到的。”
许庆东笑起来,呼噜一把他的头发:“这么爱看书啊,惟惟你将来可不得了咯。”
他们看完虎鲸表演,已到闭园时间点。许庆东开车送他回家,但没有回姥姥姥爷家,而是回孟立蓉的家——孟惟深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个房子,反正父母离婚之后,孟立蓉争取到房子所有权,许庆东自个搬出去了。
那年孟立蓉带高三毕业班,每天都住学校宿舍。家里空无一人,窗户黑漆漆的。
许庆东牵着他的手,问:“今天开心吗?”
因为晕车,孟惟深胃里阵阵翻腾,又想要吐。但他仍然用力点头:“开心。”
“你妈知道我带你出去玩,一定会生气的。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谁都别说出去。”
“好,我不会说出去的。”
“对了,爸爸想拜托你一件事。”许庆东貌似很苦恼,“爸爸有重要的东西落在家里了,但忘记带钥匙了。你有家里的钥匙吧?”
印象中,孟立蓉在许庆东搬走后特意换过门锁。但这个小小的疑虑并没有打消孟惟深的热情,他用力点头,牵着对方上楼开门。
许庆东步伐从容,踏进曾与前妻同床共枕的卧室,打开床头柜,拿走三张存折,一沓现金。
临别前,许庆东留给他一盒海螺形状的巧克力。孟惟深问:“爸爸,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找我玩?”
许庆东笑着说:“我很快就来找你。”
幼年的孟惟深并不知道,“很快”的意思是二十年之后。他只顾着期盼父亲来找他,自然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何等严峻的地步。
孟立蓉回家发现财物丢失,以为家中进过小偷,第一时间选择报警。
派出所民警经过调查,大门没有撬锁的痕迹,屋内也没有翻找的痕迹,现金和存折都刚好拿走一半,剩下一半还留在远处。总体来看不像进过小偷,建议孟立蓉考虑熟人作案。
除开孟立蓉,有房门钥匙的就只有孟惟深,怀疑对象单一。
孟立蓉带着两名民警,冲进孟惟深的小学寻人。还好她顾虑脸面,没在学生眼皮子底下动手,而是把孟惟深拖进教师办公室,几个耳光剐在他脸上。
孟立蓉骂道:“好啊,你都敢偷东西了,孟惟深你将来可不得了咯!”
在滚烫的刺痛中,孟惟深咬紧牙关解释:“我没有偷东西。”
“你还不承认,那你说卧室的钱去哪了?不是你偷的,还能飞了不成?”
是许庆东拿走了。
可父亲说过,他们的见面是一个秘密,不能告诉母亲。
为信守承诺,孟惟深当了一整天哑巴。任凭孟立蓉如何逼问,都没再透露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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