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接待的患者是个小龅牙。嘴总是合不拢,两颗大门牙搭在嘴唇外边,短短一截中庭上是塌陷的鼻梁,黑溜溜的眼珠子远远分在鼻梁两旁。活脱脱的兔子面容。
带孩子来看牙的女人应该是他妈妈。浑身透露出精致打理过的美,皮肤经过医美的拉伸磨平,唯独眼袋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整张面孔又紧又松,又年轻又老。
女人打断姜然序:“对不起姜医生,请叫他的英文名Perseus。另外我们在家和孩子都是全英文交流的,你能不能也全英文问诊?”
又一个焦虑过头的海淀家长。
“你先听我说完,再决定现在要不要做矫正治疗。”姜然序忽略对方的无理请求,“像这样的情况,建议家长先带孩子去五官科挂个号,看看是不是有腺样体肥大问题。另外,家长观察下孩子睡觉的时候会不会口呼吸,要及时帮孩子矫正错误的呼吸习惯。”
“腺样体肥大?”
姜然序点头道:“如果放任上呼吸道问题不治,牙齿正畸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女人眉头锁起来,拇指用力拧在小龅牙脸上:“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张着嘴巴睡觉不要张着嘴巴睡觉!你再张着嘴睡觉我就抽你。”
姜然序听得太阳穴跳痛,开口制止这场家庭虐待:“腺样体肥大会导致呼吸困难,孩子张嘴睡觉也很正常,不要责怪他了。及时治疗才是正经事。”
女人瞪小龅牙一眼,又凑来问:“姜医生,像Perseus这样还有救吗?”
“当然,现在他年纪还小,发现还算及时。你先带他解决上呼吸道问题,后续配合扩弓正畸治疗,矫正颌面发育问题还是很有希望的。”
还好有救,小龅牙保住了自己的脸颊肉。
“哦对了姜医生。”女人声音端起来了,“我们是熟人介绍过来的,我老公他下属的太太在你们医院工作。Perseus做矫正什么的能享受优惠吧?”
姜然序打发走小龅牙母子,已近门诊的下班时间点。
这会倪姐过来敲门了。姜然序下意识以为有患者踩点就诊,心情不算痛快。
“姜医生,你的小男朋友来了。”倪姐笑嘻嘻的,“噢不对,你们已经结婚了。该怎么称呼呢,你的小老公还是小老婆?”
对于这些流传在医院八卦里的称呼,当事人本人显然毫不知情,冒冒失失地闯进了诊室。姜然序说:“关门。”对方才折返回去锁上诊室门。
姜然序推开转椅,将孟惟深往身前拽了一把。两人一站一坐,借着高度差异,姜然序摆弄起对方卫衣的袖口:
“我发现了,最喜欢踩着下班点来找我的人就是你。”
孟惟深愣愣道:“是吗?”
“下午来看牙的就是你经理家孩子吧,生在他们家也不容易。”
孟惟深没听他说话,眼神游离在窗外缀满花苞的海棠树。
“在想什么呢?有要紧事吗?”
孟惟深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紧闭上眼。忽而俯身下来,嘴唇蹭过姜然序的面颊,不敢停歇太久,温热的触感一直燎到耳廓。
“我爸妈要来北京了。”亲吻的间隙,孟惟深终于敢睁眼,仍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始终落在他的嘴唇,“现在就差接吻了对吧?我们快点开始练习吧。”
始作俑者姜然序并没理解对方的脑回路。而孟惟深心急难耐,来不及跟他解释,已掐住转椅的扶手,亲吻再次落下来。这回落在了嘴唇。
一个漫长而生涩的亲吻。
孟惟深经验欠缺,只反复摩挲着他的嘴唇。姜然序仅剩的一点医学伦理观作祟,本不愿在医院里太过放肆,直到感觉对方那颗犬齿在轻轻咬他的下唇,心脏要生出新牙齿般隐隐作痒。他不禁伸手揽过孟惟深的后颈,准备撬开牙关。
就在此刻,姜然序忽而想起一个问题:
“等等,还有你爸?这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第40章 28岁正是叛逆的时候
孟惟深的爸爸。
姜然序在思维导图里输入这行文字,边缘涂上血红色圆圈。
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孟惟深了,但回想起来,孟惟深从没对他提起过自己的父亲,只在只言片语中说过自己父母很早就离婚了,时间大概在孟惟深刚出生那会。自孟惟深懂事以来,父子俩几乎再无联系,一半是因为父亲出国工作,一半是因为母亲抗拒。
目前为止,孟惟深的爸爸社会身份不详,性情爱好成谜,甚至连姓氏也未知。姜然序只能确定对方是个雄性,而且和动物界绝大多数雄性哺乳动物一样,繁殖欲旺盛,责任心浅薄。
姜然序本想借见家长机会向孟惟深打听打听情况,可孟惟深自己也不比他多掌握多少信息,而且焦虑状况比他更为严重,几乎到了魂不守舍的地步。
不管了,临场发挥吧。
见家长当天,姜然序特意备好一件藏蓝色行政夹克,搭配纯黑色T恤,整体土中带甜,俗称男版好嫁风。看起来编制在手,作风优良,保科争处,五点下班,拎着单位发的金龙鱼油接孩子放学回家。
孟惟深滞留在公司,要迟到。姜然序独自抵达约定的烤鸭店,和一对中年男女面面相觑。
中年男女与孟惟深的血缘关系明显,面上都带几分孟惟深的影子,只是让人想象不出来他们的血脉为何会发生交融:两人虽坐在一排,但中间如同隔着无形的河,各自占据长椅的两侧边,恨不得半边臀部都悬空出去。
女人脸色尤为难看,一副刚在晚自习时没收过他手机的模样。男人在传闻中神秘莫测,见面倒态度还算友善,请他看菜单点菜。
姜然序郑重宣布:
“尊敬的岳母岳父同志你们好。我是令郎的合法配偶,你们就叫我小姜吧。首先我要向二位表达诚挚的歉意,今天令郎要迟到了。”
孟立蓉教书三十多年,当过无数届班主任,什么鬼精学生都见过,自然不好糊弄。朝他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谁是你岳母。”
男人有意和孟立蓉作对,连连夸他:“小姜讲话很稳重啊。听说你比惟惟大几岁,我和他妈又难得来一趟北京,那他就拜托你多多关照了。”
孟立蓉眼珠子就没放下来过:“关照,都关照到一个户口本上去了,能不关照吗。”或许每位班主任都这样会阴阳怪气。
男人“啧”了声,示意她注意礼貌。没得到回应。只好继续和姜然序闲聊:“那个小姜,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个人现在是正在市卫生健康委员会的下属单位工作。”意思是私立医院的口腔门诊部,横竖也归卫健委管。
对方果然被带歪:“有编制的?”
“说到编制,我家对编制很有研究。当时我爷爷开的海产店发生公私合营,他也分到国营单位当采购经理,就是新中国第一批铁饭碗……”
“你们别再废话了,吵得我头痛!”孟立蓉不耐烦地打断他,指腹紧压着太阳穴,“编制是重点吗?重点是男同性恋本身就是错误的,是违反伦理道德的!”
那又怎样?结婚证上盖章的油印都干了,谁还想反对他俩结婚,得上谭主任后边排队去。
姜然序乖巧道:“妈您说得很有道理。等孟惟深回来,我一定好好教育他,争取帮助他早日改变性取向。”
孟立蓉仿佛一拳打在鸡血里,呲溜一下就滑过去了,毫无作用,还沾满手腥。火了:“谁是你妈妈?而且你想教育谁呢,你是他妈还是我是他妈?”
“法律规定的,岳母就是拟制妈妈。”
“你……原来你们当时要户口本是为了结婚?你们的行为是撒谎,是欺骗!”
“您说什么?我一直劝孟惟深和您好好沟通性取向问题的,至于他用什么办法拿到的户口本,我也不知道呢。”
批评教育要想起到效果,得成功激发学生的羞耻心。可惜碰到姜然序这样有恃无恐的坏学生,孟立蓉也倍感棘手。
待服务员推来烤鸭,女人又假装头痛,赌气不搭理桌上两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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