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一株高耸入云的巨树,枝干血红如玉,而叶片却漆黑如墨,严丝合缝地遮蔽住了上方天穹,连一丝光亮都不能透入,正是赤森林才生长的怪树。
总算是回来了……
谢挚舒一口气,终于离开黑暗水下,她这才觉得踏实不少。
水上虽然还是比不上陆地,但也总比水下要好点。
白芍躺在她身边不远处,此刻也醒转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寻她:“谢姑娘?”
谢挚忙挪过去握住她的手,让白芍得以感知到自己:“我在这里……”
“你没事吧?有受伤吗?”
虽然神王大人说她没有伤及白芍,可是之前在水下时,白芍为她挡住了大半明腹鲸的爆炸冲击,当时谢挚便听到白芍闷哼,猜测她恐怕也受了些内伤。
白芍一握到谢挚的手便安静下来,好似只要她安全无事,哪怕天塌下来也无甚可以忧虑一般。
女人一眨不眨地望着谢挚,眼睛黑白分明,清润澄澈,乌顺发丝略有些散乱,她全然不管,只是温柔一笑,欣慰而又放松地缓缓道:
“谢姑娘平安就好。”
谢挚耳朵一烫,慌忙松开握着白芍的手。
她嘴上还在逞强,其实心已经怦怦跳起来:“……我平不平安,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人怎么能……用这样的眼神看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太狡猾了。
原来大傻子也知道得寸进尺,她不过是随口问了白芍一句而已,并不是……在关心她。
“诶,神王大人呢?她没有一起出来吗?……”
扶起白芍之后,去寻徐凰,却并没有立刻寻见,谢挚正感诧异,巨树脚下便传来一声笑,继而,一个头发雪白如银的老妪便慢慢地走了出来。
“你们好。”
老妪微欠身,宽大的衣袍也随之晃荡。
她很清瘦,衣着朴素,到了形销骨立的地步,但气质极好,从苍老的面容上依稀可辨盛年风华,躬身的姿态如同一棵凋零的乔木。
老人的目光如同冬日的阳光,并不热烈,却含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淡淡暖意,扫过面前的白芍与谢挚。
“我很高兴在生命的尽头见到你们,好孩子。”
“您是……”
谢挚认出了她的身份,喃喃叫。
老人轻轻颔首,并不否认。
“我是旧世界的守墓人。”
“……同时也是曾经的凤凰神王,夺运之战幸存下来的游魂,以及神话屋的创造者与主人。”
“徐凰。”
她报出自己的姓名。
山间小亭的风声好像又吹透她胸膛,谢挚恍惚之余百感交集:是的,已经过去一万年了啊……
才浏览体验过一生过往的人,此刻便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
神王大人已经很老了。
她不再是过去那个徐凰。
徐凰的原身还在水下,现在立于谢挚与白芍眼前的老妪,乃是她的魂身。
白芍在幻境中也曾“变成”过徐凰,听得眼前老妪自我介绍,再联系之前水下见到的那只震怒真凰,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也能轻易将事情原委猜中大半——
想来,大约是通臂猿猴想取翎的那只真凰,不知为何竟还活着,大怒之下将她与谢挚攫入幻境,却并未伤害,又放了她们。
白芍只是性情太过纯粹而已,再加上此前一心只顾修行,不晓世事,因而显得有些呆气,实则并不愚笨,躬身行礼道:“白芍见过神王。”
“不必多礼。”
老妪对白芍点头微笑,态度也颇为温和。
她蛮喜欢这孩子的痴气。
“既然走出了幻境,那你们就快走吧,速速离开,不要耽搁。”老人和声道。
“……您要做什么?”
谢挚敏感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如同暴雨来临的前夜,一切都平静到死寂,沉闷的空气却先透露不祥的前兆。
“也不做什么。”老人合拢衣袖,淡淡道:“只是……履行我的职责而已。”
谢挚愈发觉得不安,追问道:“您的什么职责?”
老人没有明确回答,兀自笑了起来。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旧世界的守墓人……”
“假如,一个守墓人遇到了盗墓者,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谢挚眼睫一颤,心中下意识念出一个字眼。
“杀。”
老人平静地替谢挚将这个字说出口。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观过去未来现在佛和人族的公输家,要我真凰的翎羽来做佛国的钥匙,但是,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侮辱英灵的尸体。”
她声音很轻,却含着一股不可改变的决心。
“我会不惜一切。”
即便是说着这样的话,老人眼里还是没有任何戾气抑或厉色,仍旧温和宁静,看向谢挚时,像在嘱托自己的孩子出门小心风雨。
“所以你们要快点离开,我怕我误伤到你们。”
“虽然我会尽量不伤及无辜之人,但还是走出赤森林更为稳妥一些。”
谢挚听出她隐有死志,心头一跳,试图劝她与自己一起离开:“神王大人……”
“走吧。”
老人止住谢挚,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再听任何话。
“不必劝我,更不必阻我。”
“给你们一个时辰,离开这里。赤森林会为你们打开一条通路,引领你们以最快捷的路线走出去。”
“走。”
她闭上眼睛,不再看谢挚。
“……”
谢挚望了老人半晌,确定自己不能再使她回转心意之后,这才强压下百般情绪,忍着心中疼痛伤感,深深拜下一礼。
她行的是小辈见亲长的大礼。
“那么,我就走了。”
谢挚不是纠结之人,决定之后便不会过多挣扎犹豫,事不宜迟,告别之后便准备动身离去。
“……那只大乌龟呢?”
她站起身来,问白芍。
她们下水之前没让它也跟下来,为的便是此刻方便接应。
白芍担忧地注视着谢挚,放出神识呼唤白龟。
她不知道为什么谢挚会因徐凰的生死而情绪起伏如此之大,但她素来是只要谢挚不主动说,她便不会询问探听,只会默默依照她的话而行动。
或许是谢姑娘之前与这位凤凰神王认识吧。
“不要难过,谢姑娘。”
想了又想,她还是试探着轻轻拉住谢挚冰凉的手,想以此安慰她。
“……我没有难过。”
白龟很快便飞游而至,它看着庞大笨重,其实全力游泳时速度快得可怕,简直如同一艘船在水里破浪而飞。
谢挚与白芍跃上白龟背甲。
在离开的前一刻,谢挚忽然转过头来,大声问徐凰:
“我能问您一件事吗?”
“你是怎么看待太一神的?”
她很想知道,在徐凰的眼里,太一神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会恨她吗?
“……太一?”
徐凰一怔,显然没想到谢挚在临行之前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思索了片刻,唇角慢慢地流露出一抹和煦的笑意。
“太一……唔……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她了。”
“我年轻时不明白她,对她有很多误解,现在想想,她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姬太一有大爱而无小情,故此方可成万古第一真神。”
她笑着望向谢挚,“而你,与她有些相似,但细究起来,却完全不同……”
“我?”
谢挚没料到话题会忽然转到自己身上。
“是的,你。”
老者若有所思地道:“与太一比较起来,你自然是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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