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谢挚便又多了一项新任务,便是学习参悟浣熊长老为她选的功法,用功起来常常日夜不休,变得比之前更加繁忙了。
“小挚?最近修行怎么样,可有遇到什么疑难吗?”
孟颜深笑呵呵地推门进来,看到谢挚案前的厚厚一沓书,还有推演符文的各种图纸,眼中的笑意便更深了一些。
“夫子,您来啦!”
谢挚连忙起身行礼,腼腆地道:“目前还没有遇到什么问题……等我有不解之处了,一定会问您的!”
“好!”老人极欣慰地弯下腰,点点少女的鼻尖,“我们小挚真聪明!”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谢挚跟孟颜深也熟悉了许多,知道了夫子的性情和习惯。
身为五州之中最德高望重的圣人,孟颜深极为渊博多才,君子的六艺,他全都会,并且是精通,在乐器上更是格外好——姜既望的琴就是他亲自教的。
他的学问很好,但不喜欢卖弄,尤其讨厌掉书袋,说那是“不说人话”,还很爱讲俏皮话和非常冷的笑话,往往听笑话的人没被逗笑,他自己倒先笑得止不住,眼角的皱纹都深深地弯起来。
身为圣人,孟颜深当然也早已脱离了凡尘,但他仍旧如凡人一般吃饭睡觉,饭食极简单,只是些朴素的疏食菜羹,但每餐前都会庄重地行祭礼——所祭的正是太一神:没有她,便没有人族的今天,人族也就不能安坐用餐。
这祭礼之前原本是五州的人族所共同遵守的,但如今极少有人从旧礼,在中州更是尤其如此,周人信天而不信神,更加注重实际——神明的时代毕竟是早已远去了,现在的人们只自豪于自己的伟力。
又因为太一神属于神族,为破除对神圣种族根深蒂固的迷信和崇拜,历代人皇都在刻意淡化她的贡献,试图书写人族自己的历史,因此太一神在人族中的地位便更加尴尬了——在大荒还能好一些,中州人根本不尊敬她。
此外,孟颜深还很爱喝酒,但从不多喝,不讲究酒的名贵与否,酒品也很好;又极爱弹琴鼓瑟,也很重视教授学生们音乐,命弟子们每人都要至少学一门乐器,说这是寓礼于乐,以情化人。
谢挚选的乐器便是萧——她于音乐上其实并不怎么懂,只是想以后牧首大人弹琴的时候她可以在旁合奏一二,或许就可以让牧首大人不那么思念亡妻了。
对自己这个新收的小弟子,孟颜深也很上心,会耐心细致地询问她的学习生活,在谢挚结束适应红山书院的一月长假之后,他也例行前来与谢挚聊天闲谈,问过她的志向。
“小挚,你有什么志向?”
老人和蔼地拍拍身边的蒲团,示意谢挚坐近一些。
红山书院每一个新入门的弟子都会有这一问,方便孟颜深了解学生的性情,为他们制定今后的学习计划。
“我吗?”
谢挚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的志向可能不是很大……夫子您听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这又何妨?随心言志而已,姑妄言之。”孟颜深笑着捋须摇头。
少女低下头认真地思索片刻,终于眼睛亮晶晶地开了口:“夫子……我没什么大出息,只是想着能得到圣药,带给碧尾狮和雨姑姑,之后趁年少周游五州,四处看一看,长长眼界,寻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跟她共度一生,就觉得已经十分好。”
孟颜深笑道:“这不已经是很好的志向了吗?”
饮下一口酒,他又问:“那你觉得什么是仁,什么是勇呢,小挚?”
“仁……”
这真是一个深奥的问题……谢挚皱眉想了半天,才谨慎地道:“仁,便是心怀大爱,救助天下众生,您觉得对不对呢?”
孟颜深不置可否,只是接着笑问:“那么,勇呢?”
这个问题谢挚觉得能比仁简单一些,她想了想,循照着自己之前的经验,问:“猎别人都不敢猎的灵兽,去别人都不敢去的地方,为道义甘抛头颅,这算不算就是勇呢?”
“不然,不然。”
孟颜深伸出手来摇了摇,笑道:“如那市井少年,衔刀提拳,逞凶斗勇,或溅血三尺,两人皆亡,看起来英勇无畏,好似英雄,你道他是真英雄么?他岂是英雄!只是小儿无知,年少轻狂罢了。空空误了一条大好性命,流了许多不值当的血。”
“仁勇二字,实则不可分割,无勇之仁怯弱,无仁之勇暴虐,故仁者必勇,勇者必仁,自古以来,莫不如是。”
老人的目光里多了些悠远,轻叹道:“你知道么,小挚?在这世上,还另有一种不仁之仁,不勇之勇,往往做的时候为常人所不能理解,但那才是真正的大仁大勇,非今人所能及。”
“您说的是太一神吗?”谢挚敏锐地发觉了圣人心中的感伤和悲凉,试探着问。
“唔?”
孟颜深惊讶地看了少女一眼,随即极温柔地笑起来,“是的,我说的的确就是她。你猜得很对,小挚。”
谢挚还想再问,但九轮圣人好像已经丧失了兴致,闭上眼睛端坐在桌前,握着酒杯许久也没有说话。
“小挚,”沉思良久,孟颜深慢慢地站起身来,很和蔼地微笑道:“你须记得,不要轻狂愿清狂。”
他将宽厚的手掌落在谢挚头顶,轻轻地揉了揉。
“夫子没别的话可教,便将这句话和仁勇二字一起送给你,愿你诸事圆满,顺心胜意。”
第122章 圣人
晴朗的月夜时,孟颜深习惯在书院的柳树下摆下一张矮桌,温上一壶小酒,一个人慢慢地喝。
他养有一只玲珑可爱的小指猴,只有一指来高,胆子很小,平日里都藏在老人的衣襟里,轻易不肯见人,只有外面安静的时候才肯扒着圣人的衣服,探头探脑地下来走走。
小猴子通体墨色,脸颊和脚爪都赤红,大眼睛骨碌碌转,极其聪明,平日里只要喝些九轮圣人用墨莲宝药熬的墨汁就可果腹,还会灵巧地抱起比自己身子高几倍的酒壶,为自己的主人斟酒。
谢挚便最喜欢这时候去找夫子聊天,也很喜欢逗夫子养的指猴玩。
每次喝上几盅薄酒之后,老人的脸便会变得红扑扑,眼里放出快活的光,话也会变得格外多,将肚子里长久以来积攒的一个又一个如梦似幻的故事讲给求知若渴的少女听。
还会特意给谢挚面前也倒上一杯酒,说这样摆着显得热闹。
“……神圣种族的性情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倒是十分相似——那就是他们都非常骄傲,只不过骄傲的表达方式不同而已。”
因为谢挚好奇神圣种族,夫子便开始跟她介绍这些世间最高贵、最强大的种族们。
谢挚想起了那位金发的傲慢神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双手撑着脸又问:“比方说呢?您能再给我讲讲吗?”
夫子便讲下去,“比方说,真凰一族追求道艺完美,性情高洁孤寒,真龙一族狂傲不羁,天生性淫,喜好征服,于敦伦一道上也颇有研究——”
“敦伦是什么?”谢挚从没听过这个新名词,好奇地打断了夫子。
“唔……”
大周最博学的圣人头一次显出手足无措的窘迫模样,孟颜深抬起衣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眼睛到处乱瞧,就是不看谢挚,开始用大人们最常用的借口来搪塞少女,“这个……这个嘛……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紧急转移话题:“我听小熊崽说,你还去藏书阁借《良妻十诫》来着?等你以后嫁人了就知道了!”
被夫子这样一说,谢挚也脸红了,觉得自己整天想着成婚做妻子很没出息,“啊……什么嘛……浣熊长老居然真的跟您告状!我只是、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不是真的想……”
“我知道,知道!我们小挚一心向道嘛!”
见少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老头子心中颇感得意,狡黠地笑起来,捻着胡子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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