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大家也都想观赏一番歧都过年的繁华盛景。
谢挚同样也对在歧都的第一个年十分期待好奇——
大荒尚猎,中州务农,两地的风俗习惯完全不同,她还没在中州过过年。
往年在大荒时,白象氏族的人们过年也非常简单朴素,至多会在除夕夜喝些粗制滥造的烈酒,煮点肉汤来吃而已,虽然并不繁华,但同样可以欢歌达旦。
第二天的大年初一,每个氏族的祭司大人都会主持开年祭礼;
倘若有钱有闲,还有人愿意跋涉千里前往本部的中心城市,去参加牧首大人主持的开年祭。
谢挚是被驮在白象背上送来的孩子,不知来历,也没人知道她的具体生辰,因此族长便把新年作为她的生日,每年这个时候,象翠微都会送给她一副崭新的小弓或者一把小匕首作为新年礼物——同时也是生日礼物。
不论族长给她送什么,谢挚都珍惜得不得了。
象英还会给她带好吃的果子,族内的长辈们都会笑眯眯地过来揉她的脑袋,祝她新的一岁平安健康,把她举起来扛在肩膀上,捧着她的脸要她多吃饭,快快长高变强壮,早日成为勇猛的大荒战士。
而今年,便是她离开大荒独自生活的第一个年……
坐在红山书院的弟子舍里,谢挚望着白茫茫的窗外这样想。
歧都下了好大的雪,宗主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族长现在在干什么呢?有没有想她,还是已经将她完全忘记了?雨姑姑、火鸦和牧首大人,她们现在又过得怎么样呢?
不一会儿,就有喧闹的欢笑声打破了少女难得的感伤——
浣熊长老穿着新袍子来到谢挚的房间,头上还戴着一朵大红花,指挥着一群长翅膀的小猫为她门前风一般地贴上了窗花对联,之后严肃地冲谢挚点点头,便背着爪子甩着尾巴离开了。
它是红山书院的二把手,也是夫子年少时的好朋友,为书院的每一个弟子操心着学习与起居。
白虎师姐用原形冲进门来,抖抖胡须,“小挚!别读书了!我跟柳真带你看社火去!”
社火原本是年后才表演的节目,但从腊月人们就会开始排练,年轻的神兽对人族的这项习俗倍感新奇,还主动请缨,在里面承担了一个舞狮的角色——它无须外物,自己就可以扮作狮子。
她惦念着自己这个初至中州的小师妹,怕她寂寥感伤,于是便同柳树师兄一起来带谢挚出去玩。
年前最后几天,谢挚还收到了丹朱鹤给自己叼来的大包裹,那是姜既望送给她的拜年礼物。
牧首大人并没有随之附上几页信纸,只是在包裹里夹了一瓣淡粉色的桃花,清甜的香气还尚未消散。
拆开包袱,里面“叭嗒”一声,掉下来一根乌黑莹润的纤细长羽毛——谢挚认出来,那是火鸦头顶褪换下来的长羽。
拿起羽毛一看,最顶端上面已经染上了一抹火红,昭示着火鸦的血脉暗暗得到净化,已经有了一些朱雀的雏形。
谢挚忍不住笑起来,想象出来在万里之外的雍部定西城,牧首大人怎样轻笑着在院中的桃树上摘下花瓣,大黑鸟又怎样扑腾着翅膀,得意洋洋地要把自己的羽毛夹在包袱里,好让谢挚看到它躺着也能赢。
她将桃瓣仔细地夹在书页里,又将火鸦的羽毛压在自己的枕头下面,感到自己渐渐地不再那么伤感,心一点一点地温暖充实起来了。
虽然她现在人不在大荒,可她的心,永远都跟大荒的亲长好友们在一起。
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让她浑身都暖洋洋的。
除夕夜里,留在红山书院没有回家的弟子们聚在一起守岁,书院里灯火通明,谢挚之前没有守岁的经历,再加上白天用功读书修行,受不住熬夜,勉强等到月上中天之时,便不知不觉地合上了眼睛。
白虎师姐听到她声音渐小,朝身旁众人示意小点声,变作原形伏在地上,让少女靠在自己怀里打盹,脑袋一点一点。
红山书院的小师妹睡着了……
众人不由得都放轻了声音,连饮酒的动作也放缓了。
有本体是荷花的师姐将手臂化为荷叶,轻轻伸展过去,为小师妹挡住了眼前的光亮,让她能休息得更好一些。
孟颜深也来看望学生们,给大家捎来了新年礼物。
“夫子……!”
大家想要起身行礼,又被老人和蔼地摇首止住。
“嘘……”
“小挚睡着了吗?”
他看了看在依在白虎怀中熟睡的少女,用气声问秦无疾。
“是的,夫子。”师姐同样用气声回他。
“那么,不要打扰她。小老虎,你将小挚送回房间,让她休息吧。”
“你们待会放烟花时,记得去书院外面放,不要吵着人。”
嘱咐完之后,夫子笑着看了谢挚半晌,在怀里取出来两枚金色的小橘子,上面写着福字,将它们轻手轻脚地放在少女的衣襟上。
“新年快乐,小挚。”
。
除夕过后半月,即是谢挚期待了好久的上元节,这也是书院假期的最后一天,按照惯例,人皇赐下上元宫宴,邀请歧都所有有封号的人们都来参加。
谢挚作为昆仑卿上,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人们知道她先前在受封之时曾与人皇起过龃龉,都暗自猜测她到底会不会赴往这次的上元宫宴。
“要去的,为什么不去?”
对着铜镜,谢挚戴好宗主送给她的金纹黑环,理直气壮看向宋念瓷。
“有饭不去吃才奇怪呢!你说对不对,瓷姐姐?”
宋念瓷只能无奈地笑着应好。
这次与她们同去的还有谢家的小红莲谢灼,她是谢家家主谢惜自的独女,分外骄矜飞扬,对着宋念瓷的时候笑脸甜甜的,说话又娇又软,挽着师姐的手臂不松开,但看向谢挚时却会狠狠瞪她。
谢挚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料想恐怕是自己先前在昆仑山上时将谢灼揍得太狠了一些,让她对自己记恨在心——这也在所难免,因此也就不跟她生气,由着她去。
倒是宋念瓷,因为谢灼的故意耍小性子,跟谢挚道了好几回歉。
听说,谢灼出生之时霞光瑞彩映天,红莲万朵绽放,在修行上的天赋极佳,三岁炼体,五岁铭纹,十岁道宫大成,震惊整座歧大都。
如今她正十八岁,只差一线便可突破脉种境,在红山书院的同辈弟子当中,修为仅次于长她一岁的宋念瓷。
“西荒来的小蛮子,你听着,我不许你叫宋师姐瓷姐姐!”
坐在宫宴的坐席之上,趁着宋念瓷起身离开,谢灼恶狠狠地这样警告谢挚。
连她都没叫师姐为“瓷姐姐”,但谢挚,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西荒人却将这个称呼抢先了!这真叫她不甘极了。
而且,宋师姐竟然也不拒绝她这么叫……谢灼心里又酸又涩,极为不是滋味。
谢挚眨巴眨巴眼睛,也没生气,只是问她:“为什么不能这样叫?”
“你……总之不能就是不能!别问那么多!”谢灼压低声音,咬牙发狠。
“是不是你想这么叫瓷姐姐呀,所以才不许我叫?”谢挚好奇地追问。
她又恍然大悟道:“其实,你想叫的不是什么瓷姐姐,而是情姐姐吧?”
“胡、胡说什么!我才没有!你血口喷人!”
谢灼脸上飞起一团红云,声音却没有什么底气,慌乱得差点打翻碟子。
谢挚见好就收,弯着眼睛喝果浆,任由谢灼一个人脸红心跳,不再理她了。
她已经看出来,这谢家的小红莲对宋念瓷心怀绵绵情意爱慕,但宋念瓷又太过端正木讷,完全没有察觉到。
放在以前,她一定也跟瓷姐姐一样,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是现在……
谢挚看了一眼上方天衍宗的坐席,宗主的位子还空缺着,这让她的心也空落落的。
经过宗主的教导,她好像忽然长大了不少,明白了一些什么叫情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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