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狼首领坐在床前看着谢挚醒转过来,她面容的轮廓很深刻,眉间带着常常沉思留下的印痕,神情严肃中而又带着一点认真,饱经风霜的面容上有一双沉稳智慧的蓝眼睛。
霜狼的习性是以强大干练的女性作为首领,在这一点上,它们和白象氏族很相似,给了谢挚很大的好感和亲近感。
谢挚估计,她应该有几百岁,是北海少见的脉种强者。
“你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晕倒在我面前,如果不是得到了及时救护,应该会直接丧命。”
见谢挚不说话,霜狼首领便主动开口,讲述她发现谢挚时的情况。
“你的身体很脆弱,而且遍布伤痕……”
回忆着医治谢挚时,在她胸前发现的那道使人心惊的可怖伤痕,首领便不由得带了一些告诫的口吻,像自己平日里教训小辈一样责备道:
“年轻的人族,不论你接近我们族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都太大胆也太鲁莽了,我希望你能回到你该去的地方,而不是在霜狼的住所逗留。”
她原本以为,以谢挚一介凡人之躯在北海草原上奔走,必然身上是有一些依仗在的,可是趁着谢挚昏迷之时,她暗中探查了一遍谢挚周身,发觉她竟然真的什么都没有。
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甚至还比大多数人族都多病孱弱。
这太大胆了,作为谨慎年长的霜狼,她不知道谢挚怎么敢这样做。
“谢谢您救我……”
谁料那大胆的人族并不回答,好像丝毫没听进去她的话似的,只是柔软倾慕地注视着她,神情里充满感激。
谢挚故意侧了一些面容,眼眸微亮地仰视着女人,她知道自己这样子看起来格外惹人爱怜。
霜狼首领顿了顿,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站起身来:“……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那伤好了之后呢?我还能来您这里吗?您不会是要赶我走吧?唔……”
见女人似乎要走,谢挚有些着急地坐起来,露出雪白的肩头,又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蹙眉咬唇——因为起身的动作太大,再次牵引起了她的伤痛。
“……”
首领无奈,只得回身回来,为倔强的伤患重新盖上被子,低声道:“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个呢?北海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应该……”
在中州,在歧都,在一个美妙而又安宁舒适的地方,她在心里默默地补充。
只有那里,似乎才能安置保护好这样一个美丽脆弱的人族。
在潜意识里,她已经对谢挚放下了警惕——她不认为这样一个病弱的小家伙需要被敌视,而谢挚脖颈上的罪字印也使她颇同情怜惜:
她知道,被刻上罪字金印流放到北海来的人,都是些命运最悲惨的家伙,注定要在无休止的劳役与苦工中死去。
只是不知道,谢挚是怎么逃出来的。
或许是趁五年前,守卫们庆祝叛贼伏法从而放松警惕的机会?
“您还会允许我来吗?求您了……我没地方可去……”
年轻的人族拉紧她的手腕,不依不饶地恳求。
“看在你教导我们的孩子的份上,白浪河做见证,我允许你暂时停驻在霜狼的领地。”
首领凝视谢挚许久,终于做出了承诺。
“可是,小心,姜微,假如你别有用心,我会亲手将你的头颅割下来的。你知道我做得到。”她警告似的握住谢挚细弱的脖颈,手掌微微收紧。
“我的用心还不够明显吗……在您身上。”
人族狡黠地轻笑了一下,一点也不畏惧,甚至还仰起脸来,舔舐了一口女人粗糙的掌心。
“……不要跟我耍小心思。”霜狼首领触电般地抽回手,叹了一口气。
“英明的霜狼应该能够分辨出我对您的忠心。”
“论年龄,我想我足可以做你的母亲。”首领委婉地拒绝。
“我又不介意这些……其实,跟您说实话,我本来就挺喜欢比我年纪大的呢。”
谢挚望着她笑,其实她并没有那种心思,只不过下意识地试图引诱而已。
但她现在,觉得这个一板一眼的狼族真的蛮可爱。
首领终于被谢挚噎得无话可说,摇着头出去了。她是个诚恳保守的人,并且十分忠诚。
呀,是她赢了……谢挚在被子里弯着眼睛,愉快地小声笑。
不论是谈判,还是斗嘴。
霜狼就这样同意了她的进入。
之后是巨人,大熊,八骏。
甚至连一些性情温和的强大宝血种,比如英招——一种虎纹鸟翼的美丽人马,也接受了她的接近,因为谢挚所掌握的各种知识为它们所欠缺。
在承担教授新知的职责之外,谢挚还常常担任各个种族之间交流沟通的信使,许多种族都因此变得联系更为紧密了。
两年过去,姜微俨然已经成为了北海生灵的热门话题,不论是哪支种族,都热切地期望着她的到来。
不仅仅是期待她所讲述的故事,而更多是期待她本身——它们的确热忱地爱戴这个脆弱的人族。
而这一切,都是谢挚用真诚和努力换取来的。
有些时候她也会耍些小心思,用外貌来作为获得信任的筹码之一——就像对霜狼首领一样;
但更多时候,她都是在用最原始笨拙的方法,耐心地等待,持之以恒地传达善意,用真心换取真心。
“嗷嗷!狡猾的姜微!”
送谢挚回木屋的路上,饕餮摇头晃脑地大叫。
“愚蠢的大狗。”
谢挚惬意地微笑,毫不客气地反击。
算上今天说服的阿赤玫——一个一直顽固地拒绝谢挚示好的巨人首领,就差不多已经被所有巨人们接受了……
真不容易,谢挚默默地想。
在这忙碌的两年里,她没有读过书,可她却觉得这两年间所长的见闻和所获的感悟,比她之前十几年人生都要多、都要深刻。她感到自己的心渐渐沉静下来,并因此变得更加坚实而有力量了。
在刚出潜渊的那一段时间,是谢挚最思念中州和大荒的时候,她晚间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忍不住哽咽着小声哭。
她总是想起宗主,想起宗主对她说过的那些话,那些承诺,那些亲吻,于是便愈发觉得心痛,愈发觉得痛恨,但最后又软弱下去,在梦里渴求宗主来挽回她。
但随着她将精力与心神完全投入到接近北海生灵上去,谢挚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心中所想被北海的旷野与飓风所占满,竟也慢慢地抚平了她的感怀与伤痛,一点点地从回忆中走出来了。
她如今似乎确实已经很少再梦见宗主。
灭绝气还尚未炼化,不知道何时才能彻底掌握斩己境真正应有的修为……
阿狸和眼睛婆婆的身份仍然未知,其实,有时候想想,或许不知道也挺好……
什么时候,能带领北海的各族们团结起来,齐心协力攻破丹凤城,叫大家重新回到白浪河畔就好了……
对了——明天还要继续刻《五言经》,那会是很好的开蒙书——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北海的生灵不能只依赖她……
好想族长和阿英,好想族长抱抱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能回到大荒……
明明之前向祭司许诺过,她只是出门游历四方,在二十岁之前,她就会回去的;可是现在她已经过了二十岁,回家的日子似乎还是遥遥无期……
不知道火鸦的血脉净化到什么地步了……
牧首大人……和桃树……
在种种繁乱如丝线的思绪中,谢挚终于浮浮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谢挚是被饕餮叫起来的。
“嗷呜——懒虫!快起床,快起床!”
饕餮将半个身子都趴在谢挚胸口上,凑过来一个巨大的毛茸茸雪白狗头,张开嘴巴朝谢挚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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