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那些死的人根本就跟师姐没关系,他们都是你杀的!是你想害师姐生出心魔,从此修为再也不能寸进,你好做中州第一人!”她越说越顺畅,眼睛越明亮。
“住口,灼儿!”
九轮圣人头一次动了真怒,他低声喝止口不择言的谢灼。
“你怎么能这样揣测自己的师妹?小挚在出狱之前已经立过大道誓言,这还不能证明她的清白吗?”
老人将谢挚推在她面前,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尽量和声向谢灼道:“你看清楚,是她,是小挚,拼死救出了还活着的孩子,也救出了你的师姐!”
谢灼僵在原地,许久,捂着脸慢慢蹲下去,痛哭了起来。
她不是不知道谢挚无辜,平白受她这一番挑衅侮辱,可是她怕,她太怕宋念瓷有什么不测了,这才如此失态。
惶然与不安交织在一起,堵在她心里,急需一个发泄的口子来倾泻,来将无力与悲伤一股脑地堆压上去。
她也不敢去想,是不是自己才是导致师姐落到这种地步的罪魁祸首。
那会压垮她,让她彻底崩溃的,她完全不敢往这个方向触及分毫。
与其恨自己,还是恨别人来得轻松,这是至理。
可难道谢挚就没有一点错吗?谢灼又有些愤恨。
即便谢挚无辜,但她不该,她不该这时候出现在她眼前。
“瓷儿出了这样的事,我们都很着急,整个书院都在为念瓷揪心,”孟颜深眼中充满着失望与疲惫,“可是灼儿啊,你不该这样,因为私情和一时的心急,就胡乱诬陷旁人。这是什么事呢?小挚才刚从牢里放出来啊!你太让夫子失望了……”
谢灼没有说话,只是抽噎着抹眼泪。
“回去之后,去抄一遍太一神的《五言经》。”
谢挚拉着老人的衣袖摇了摇,想给谢灼求情,让她免去惩罚,又被孟颜深摇头制止。
教学生,不能只夸不罚,做错了事情,就要有惩罚,不能乱了规矩。
“静心凝神,用小楷好好地写,写完之后,自己拿过来交给我,好吗?”
他拍了拍谢灼的肩,又叹一口气,背过手去。
“回去吧,啊?都回去吧。瓷儿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众人渐渐各自散去,只有谢灼还在原地,轻轻地抽泣。
走到房舍里,孟颜深解下发冠,将自己跌在椅子里,他已经疲倦至极了。
墨色小指猴极懂得察言观色,立刻从老人的衣襟上一路攀爬下来,为主人斟好酒,举起来请他喝。
“再斟一杯吧,小猴子。”
孟颜深闭着眼睛接过酒,每当喝酒的时候,才是他真正放松愉快的时间,“这杯,倒果酒。”
“外面的那只小猴子,还不进来吗?”老人仍然没睁开眼,但唇角多了一点笑纹。
谢挚羞愧地推门进来,垂首在他面前站定,恭恭敬敬地行礼:“夫子。”
末了她又有些好奇,睁大眼睛问:“您是怎么知道我在门外面站着的呀?”
孟颜深笑而不答,只是抬手示意她坐,直到慈祥地看着少女接过指猴奉上的果酒,仰脖一饮而尽之后,他这才笑着摇头:“你呀,鬼灵精,一路都在后面悄悄跟着我,夫子是老了,你真当夫子傻了吗?”
见谢挚捧着酒杯,一边乖乖点头,一边无意识地舔舐嘴唇,孟颜深不由得目光更柔:“怎么样?好喝吗?这酒甜呢,不醉人,特别适合你,小挚。”
他妻子早逝,亡妻故去之后一生并未再娶,膝下也没有儿孙,对少年时的姜既望就已经很疼爱,现在看到谢挚时,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亲孙女一般。
“这是云宗主派人给我送的,待会你走的时候,给你拿去喝,就当是给你压压惊,好不好啊?”他叫指猴去给谢挚搬酒。
谢挚被老人忽然提到的“云宗主”三个字吓了一大跳,脸上发烫,心中已经明白过来一些宗主为什么要给夫子送果酒,但又不能说,只得呆呆地应了一声。
哪里是给夫子送酒……宗主其实是在借夫子的手,给她送礼物。
云清池将人心揣摩到了极致,她知道孟颜深会将这酒送给谢挚。
这样还能避人耳目,任何人都不会注意联想到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宗主真的为她花了好多心思……
谢挚又是甜蜜又是紧张,不由得悄悄去看老人的神色。
好在夫子并没有注意她这一瞬的心思百转,只是问:“你一路跟来这里,是找夫子有什么事吗?”
“你瓷姐姐的事你放心,夫子虽然老了,保她,还是能保得动的。我们红山书院的学生,只要没犯错,就都不会有事。”他以为谢挚是为宋念瓷不安。
“不是的,夫子。我来,是有别的话想跟您说。”
谢挚放下酒杯,神色郑重起来,起身在老人面前跪下,深深叩首。
“我想告诉您,我在翻过花山之后遇见了什么。”
“我进入了殷墟。”她抬起脸来。
孟颜深的手一抖,打翻了酒杯。
下一刻,他便猛地站了起来,挥手在房舍内布下了一个隔绝声音和窥视的阵法。
指猴敏感地发觉了气氛的骤然变化,仓皇地躲进主人的衣襟里,再不肯出来。
“小挚,你刚刚说你进入了什么?”
夫子蹲下身,盯着谢挚的眼睛*,深深地看她,目光中含着试探和警告,谢挚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慈祥和蔼的老人这样严肃的神情。
“可不要乱说,这是要掉脑袋的。”
他握紧谢挚的肩,轻轻地摇了摇,声音很低:“要是你乱说,谁也保不了你。夫子,既望,云宗主,都不能。你知道吗?”
“我没有乱说,夫子,我说的都是真的。”
谢挚镇定地跟老人对视:“您学问比我大得多,您应该也知道,中州的任何文献都绝找不到关于殷墟的记载,甚至连这两个字也没有。”
“我不会说谎,也不敢拿这种事来骗您……你知道我的,夫子。”
“……”
孟颜深颓然起身,反复捋着胡子,继而苦笑了一下。
“你可真是让夫子不省心呐,小挚,你是嫌夫子头发多吗?跟既望一模一样,真是她的女儿……”
“从头说吧。”
……
“……就这些了。”
谢挚的嘴巴有些干,她刚刚从头到尾,一口气告诉了夫子她在神墓里的所有经历见闻,足足讲了将近一个时辰,窗外的日头都偏移了不少。
在这期间里,她一直都坚持跪着不起来,而孟颜深沉默地听,一个人喝完了三壶酒。
她信任夫子,所以才这样做。
“还‘就这些’?”
孟颜深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地来戳她的脑袋,“这可真够多了!你这七天真是一点没闲着,充实得很!”
“我该怎么办呢?夫子?”谢挚问老人。
她这些时日熬过了审问,但心中的迷惘和困惑却与日俱增。
无处可说,更无处可解。
宋念瓷的被捕和谢灼的指责更是让她不知所措,她有时候真的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
“怎么办?”
老人将她扶起来,郑重地嘱咐:
“忘掉它,小挚。就当你从来没翻过那座花山,更没有去过什么殷墟。”
“那饕餮呢,它还……”在她的小鼎里面。
“就让它呆着你的小鼎里,绝不要让它出来,你就当自己从未救过它。”
孟颜深一锤定音,毫无转圜之地。
“小挚,你记住,这件事,你绝不可再告诉任何一个人,就算是既望,也绝不能说。夫子待会就立大道誓言,发誓绝不泄露你的秘密,但你要听夫子的话,好吗?”他恳切地低声说。
谢挚轻轻地点了点头,说“谢谢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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