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李青辞是都水司的郎中,也管不到他地方县衙头上。
因此他语气不算恭敬,颇有轻慢之意。
李青辞心里已有厌烦之意,他拧着眉心,面露冷沉,开门见山道:“屠县令,你岳丈私决河堤,公然与律法、朝廷作对!”
“本官念他年事已高,想从轻发落,奈何他油盐不进,撒泼闹事!”
屠少敏眼神飘忽一瞬,露出心虚之色。
李青辞朝前迈了一步,行至他身前:“你,有玩忽职守、懈职之责,另有包庇之嫌!”
“不止你。”李青辞扫视他带来的衙役,“还有阳源县负责河防巡逻的所有官吏,皆有罪责!”
语气骤然威严,这声高喝,听得屠少敏心惊,他抖了个激灵,心道不好,这是碰上愣头青了!
还是个硬茬子。
他赶紧做小伏地,面上堆起笑,和缓道:“李大人别动怒,且听下官慢慢与你说来。”
李青辞嗤了一声,到底给他留了几分薄面,压低声音道:“屠县令要说什么,说府台大人吗?”
屠少敏愣住,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轻视。
李青辞眼帘上挑,下巴微抬,一副矜傲神态:“屠县令,你还是不用废这个口舌了,这件事最好到你为止,不然牵扯到府里……”
李青辞笑了一声:“恐怕你以后就要丢了一门好姻亲。”
“河防是何等重要之事,事涉京畿安危,我想,没人担得起这个责任。”
屠少敏神色凝重,见他态度如此强硬,不由得又气短几分,斟酌道:“李大人,何必跟一老叟计较,这样吧,临近晌午,我让拙荆在家里略备薄酒小菜,邀您吃个便饭。”
李青辞侧目,冷眼看他。
屠少敏顿时闭嘴,心中一凛。
李青辞压着不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适可而止,还是要把事情闹大,闹到工部尚书面前,闹到三法司面前,事涉府台,闹到圣上跟前也不无可能。”
屠少敏惊得一身冷汗,他吞咽不成,抬起手抹了把额头,心思快速回转。
不过两息,他朝着张有良怒喝道:“来人!将此刁民压回县衙候审,再敢决堤引水,本官严惩不贷!”
张有良目瞪口呆,当即就要大骂他不孝,这时,跟来的衙役立刻捂住他的嘴,将他拖走。
屠少敏恭恭敬敬地朝李青辞作揖,心中忐忑不已,语气格外谦卑:“禀大人,下官已知晓轻重深浅,定会处理好此事,修补河堤的工费,全由这刁民承担。”
“另外,此事,下官确有失察之责,劳烦大人和诸位官兵跑这一趟,下官着实过意不去,愿拿出一年俸禄,为诸位添些餐饭。”
李青辞瞥他,还是个明白人,抬手虚扶他一把:“屠县令知道就好,既然你有这个心意,本官也不好驳你的面子,你把银子捐给河道账房,大家都领你这份心意。”
屠少敏听完,凝重的神色松散不少,他低低道:“此事,还望大人高抬贵手,轻拿轻放。”
李青辞笑着应承:“好说,好说。”
下一瞬,他敛起笑容,朝官兵开口:“此事已了,咱们回河道办差。”
“是,大人!”
屠少敏小跑着跟在马旁,目送他们离去:“大人一路慢行。”
李青辞头也没回,扬起马鞭,策马离去。
一行二十多骑,所经之处尘土飞扬。
屠少敏抬袖掩面,灰头土脸地走到张有良跟前,朝衙役道:“松开他。”
张有良一得了自由,张嘴就骂:“你小子!现在敢绑我!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屠少敏疲累地叹气,掀袍朝他跪下,恳求道:“爹,就算我求您,您以后别再决堤引水了,否则我保不住你。”
张有良怔住,身子晃了晃,一旁的衙役赶紧扶他。
他大喘两口气,推开衙役,怒声道:“我引水浇地怎么了!种的东西都是给你们吃!”
“你官低,还有我外孙女婿呢!让他去处置刚才那个当官的。”
屠少敏一脸颓然,哀声道:“爹,刚才那个人不是好惹的,他位低权重,是工部的官,府台大人也管不到他。”
“事关河防,兹事体大,若他真向朝廷参一本,咱们全家都没好果子吃,轻则丢官罢职,重则抄家入狱。”
张有良瞪大眼睛,嘴唇蠕动,指着他道:“你、你吓唬我是不是?”
屠少敏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不再与他争辩:“这几日,您就先住在县衙后堂,对外宣称,我已将你入狱关押,等此次河道检修事了,李大人交差离职后,您再回来。”
“屠少敏!你个白眼狼!”张有良上去锤打他。
屠少敏疲惫地摆手:“带老爷子回县衙。”
“是。”三四个衙役半拖半拽的,总算将人带走了。
一上午兵荒马乱的,总算结束了。
晌午放饭。
徐子禄快步拦在李青辞身前,作揖道:“李大人,我们几人凑了些份子,又从家里带了些特色吃食,置办了一桌简陋餐食,请您吃个便饭。”
李青辞摇头:“不必,无功不受禄。”
徐子禄闻言,心里涌出尴尬,他言语不详道:“有功有功,我们都感佩大人的恩德。”
李青辞淡淡道:“职所当为之事,你们自吃吧,我去打饭。”
他绕过徐子禄离开。
徐子禄站在原地踌躇,到了,也没追上去,他叹了一声,回到帐篷内。
“他人呢?”郑其正朝后看去。
徐子禄道:“去吃大锅饭了。”
郑其正沉默一瞬,笑道:“那咱们自己吃吧,他不跟我们搅合一起,也是应该的,以后打交道的机会不多。”
“也是。”徐子禄掀袍入座。
郑其正扫视一圈,沉声道:“各自的差事都盯紧些,确保工期内完成检修,让李大人按时回去交差。”
众人纷纷应和:“是,同知大人,卑职定当勉力为之。”
傍晚。
李青辞画了卯,策马离去。
他一路慢行,朝着前方张望,远远的,也没看见人影。
别是在家睡过头了吧。
这时,他手里的缰绳被夺去,腰间一紧。
李青辞立刻回头去看:“你来啦!”
微凉的指腹擦过他弯起的眼尾,又蹭了蹭他翘起的嘴角,玄鳞扶正他的肩:“坐好,等会儿拧着腰又怪我。”
李青辞歪头去看他,冲着他笑:“知道了。”
笑得一脸傻样儿。
玄鳞哼了一声,拢住他两只手,攥在掌心里揉搓。
一路闲言,溜达着回了城。
现在天冷,吃完饭,李青辞看书的时间缩短不少,简单收拾洗漱后,他就躺进了被窝里。
玄鳞揉他的脑袋,带走头发上残存的潮湿水汽。
随即揽着他的肩,把人拨在自己身上,低声询问:“你什么时候闲着?”
李青辞颊边贴着温凉,脸肉被挤压,他垂着眼,嘴唇小幅度张合:“后天。”
“行,到时候带你出去放放风。”玄鳞贴着他的脸,拢着他一只手揉捏,“有想玩的吗?”
李青辞想了想,晃他的手:“没有,你决定吧。”
“这么乖?”玄鳞捏他的手指头,侧过头,在他耳边阴恻恻道,“我把你带出去喂狼,好不好?”
李青辞直翻白眼。
他怀疑在玄鳞眼里,他只有五六岁的年纪。
“真难看。”玄鳞嫌弃,朝他脸上吹了口气,“以后不许翻白眼,只有死鱼才这样。”
李青辞逆反劲儿又上来了,他追到玄鳞脸前翻白眼:“我就翻。”
玄鳞深吸一口气,指头戳着他的脑门往后推:“你看看自己的德性,挨打亏不亏,我真是下手轻了。”
李青辞斜眼睨他,冷冷哼了一声。
这模样,这语气,活脱脱就是另一个玄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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