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西莫站直起身:“不好意思,老板,我已经协商过了,图德斯小姐不同意。”
说罢,他又从怀里抽出小本本来,“再协商就要撕破脸了,我不建议您这么做,工作室会被资本封杀,请不要小看图德斯家族。”
方谕:“……”
“现在,此时此刻,在意大利的工作室里,还有五十一名工作人员在仰仗着您吃饭。所以请不要迎难而上,都灵城没准会多出五十一个背负天价违约金的homeless,请慎重。”
马西莫说,“除了图德斯小姐的订单,您还有歌梵时装秀需要在场,并参与设计三件礼裙,以及审核所有参加时装秀的三十六件服装。对方表示您可以线上办公,但在六月的时装秀时必须到场。”
“顺便一提,如果这件事您也违约,那么我们就要支付三亿欧元的违约金,这毕竟是世界级的时装秀。”
“但有个好消息,我帮您争取到了多带一名随行人员的名额。”马西莫合上记事本,“您逃不掉的工作,只有这两件。”
方谕抽着眉角,一脸有苦说不出。
马西莫弯了弯身,同情地看他。
“我尽力了。”他说,“工作不是说隐退就能退单的,大家都身不由己。”
方谕:“……”
方谕最后抓了一把头发,重重地叹了口气。
301VIP病房的门,从外面打开来。
陈舷正双目恍惚地盯着输液袋里的袋子,心神麻木地发呆。他转头,看见小马秘书推进来一张带滚轮的桌子。
陈舷一下子懵了。
陈桑嘉也站起来,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陈桑嘉正要问什么,小马秘书就抬起脸,礼貌地朝她笑了笑。
陈桑嘉一下子说不出什么话来。一是小马秘书长得确实好,二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提还是个挺好看的笑脸人。
“这是做什么?”她泄气似的问。
“见谅,老板有一些逃不掉的工作。”
小马秘书把桌子拉到陈舷的床边,笑着继续说,“很多工作我都帮他推掉了,但是耐不住有的甲方只认他的设计。不会很费事的,请不用担心,老板还会待在这里。”
话正说着,方谕就愁眉苦脸地拉着张脸,手里抱着一堆东西,走了进来。
电脑、保温瓶、公文包、饭盒,他两手上什么都有。
马西莫把桌子的位置调好,转头从他手里接过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方谕转过头来,看了眼陈舷的输液袋。
袋子里留着点儿底,还没输完。方谕转身,把保温瓶放到他床头上:“哥,我煮了苹果山楂水,你喝点吗?”
陈舷的确有点口渴。
他点点头,自食其力地把床调高一些,让自己半坐起来。
他朝方谕伸出手。
方谕倒了杯热乎乎的苹果山楂水,递给了他。
水温度正好,陈舷把水握在手上,温了温冰凉的手,喝了一口。
入口酸甜,还算不错,陈舷咽下水,身体里的干呕恶心感有所缓解。
他又抬头,一言难尽地看着马西莫整理他的桌子:“你这是……”
方谕苦笑笑:“有点工作推不开,必须我来。没事的,哥,我晚上弄,不会耽误照顾你,没有多少事。”
“我把饭拿来了,你看看哪个有胃口。我做了很多,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他说,“这个是红枣豆浆,还有蒸蛋,这盒是车厘子。我问过医生了,他说你吃水果也比较好。”
方谕把饭盒一个一个在他面前摆上,打开盒子。
真是红红绿绿什么都有。
“还炖了燕窝。”方谕又打开一个盒子。
燕窝的香味儿扑面而来。
陈舷对着燕窝沉默半晌。
别说吃了,他这辈子好像都没见过燕窝。
陈舷拿起筷子,戳了戳这碗燕窝,叹了口气,问他:“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都是该给你花的。”方谕局促地笑了笑,又紧张起来,“是不想吃吗?”
陈舷摇了摇头。
他只是没见过这么金贵的东西。
他拿起勺子,给自己舀了一口燕窝。
方谕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陈舷把燕窝送进嘴里。
很香。
金钱的味道。
“话说回来,”陈桑嘉嘟囔了句,“这病房外头,怎么那两个病人一直在?”
陈舷咽下燕窝:“什么?”
“就是出了病房以后,左边那边,”陈桑嘉说,“一直有两个病人坐在那儿,真奇怪。”
她这么一说,陈舷也慢半拍地想起来。化疗前他出去四处乱晃的时候,的确有两个病人坐在那儿,时不时地还在他附近晃悠一下。
但他没多想。病房楼就这么大,没准人家就是没什么重病,喜欢乱晃。
“可能就是喜欢坐在那儿吧。”他说,“就是坐在那儿而已,又没干什么。”
“那倒也是。”
陈舷低头,又舀起一勺子燕窝。
*
方真圆坐在婚纱照对面,对着破碎的照片发呆。
婚纱照下,碎了一地的玻璃还留在那里,没有人清扫过。
屋子里一片冷清。
入夜了,客厅里点着一盏白惨惨的灯。方真圆手里还捏着法院的传票,愣愣地盯着那被方谕砸碎了的婚纱照。
屋子里还站着几个一身黑衣的安保。
方真圆红着眼睛,已经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照片上,玻璃碎裂,像这个只剩下她的家。
出事以后,过了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她也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灰败,眼窝都深陷下去。
屋子里全是人,却没人说话。
所有人面色凝重。
方老头——方谕的外公,方真圆的父亲,突然低低骂了一句。
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外婆:“你带出来的好孙子!”
外婆被突如其来地骂愣在那儿,回过神来后,她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你带出来的好孙子!”外公腾地站了起来,气的面红耳赤,“小时候跟着你长大的,你看看现在都在干什么!?为了一个精神病,把家都砸了!疯了,真他爹疯了!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孩子!”
外婆满脸不可理喻:“你跟我喊!?小鱼小时候,你没看过吗!?他是只跟我一个人住吗!?”
“废话,看孩子就是你们女人的事儿,关老子什么事!”方老头嚷嚷,“你说现在怎么办吧,你看看方谕现在都在干什么!?又被那精神病拐走了!”
“我——”
“别说话了!”方真圆大叫,“都别说话了,别说话了行不行!?”
她歇斯底里地喊,又猛地抓了一通头发,疯子似的尖叫起来,转而又崩溃地大哭。
外婆猛地顿住,再说不出话来。
外公也噎住了。他看了眼外婆,咽下怒气,紧抿着嘴巴,坐了回去。
外婆叹了口气。她站起来,迈着蹒跚的脚步,走向方真圆。她在她身旁坐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把她搂进怀里,像她小时候那样,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
方真圆委屈地大哭。
“我养了他这么多年……”她说,“养了他这么多年,都是为了他好,他怎么……”
“小鱼还是被骗了。”外婆轻声细语地哄她,“你别怪他,那个精神病是把他又骗走了。等他清醒过来,就会回来补偿你的,孩子都会回到妈妈身边的。世上哪儿有比亲妈更重要的人,是不是?”
方真圆哽咽着。
她低下眼皮,整个人颤抖了一会儿,慢慢清醒过来。
是啊。
是啊,她说的没错……
方真圆抱住自己的双臂,躲在她的怀抱里,想——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都怪陈舷,陈舷就是看见小鱼风光了,就又把他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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