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你应该是一直守在警局门口。不进警局,是因为不想惹人注意。你之前,又在病房里说过像要同归于尽一样的话。”
陈桑嘉无话可说。
她低下眼睛,捏在水池边上的手,隐隐用了几分力。
半晌,她松开浑身绷紧的骨头,和紧咬的唇。
她抬头,朝他苦笑了下:“你告诉粥粥了吗?”
方谕摇了摇头。
“不要告诉他了。”陈桑嘉回头看向盆子里的果子,“刀的话,我已经放回家里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去做了,我昨天下午回了家之后,又去了趟警局,他们告诉我,林剑宇还要判刑。”
“我原本,的确是打算一命换一命。”
“没办法啊,我没权没势,也就只有这个办法。”她笑着叹气,“我想给他换个安全、宁静的夜晚。”
“什么时候,粥粥能睡个好觉呢。”
方谕没吭声。
陈桑嘉的嘴角抽搐几下,往下撇去。她笑不出来了,她把手伸进盆子里,又洗了几下果子。
方谕站在她身后,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离开。他把热水袋重新灌满热水,走回了病房。
陈舷闭着眼躺在床上,他好像又瘦了,脸上更加没有一点血色。方谕走到他跟前,陈舷才睁开眼。
方谕看见他眼底下的一片青黑。
他把热水袋放进陈舷的被子里,把被角掖好。
方谕闷闷地低着脑袋。
陈舷看见他又有点发红起来的眼眶。
陈舷纳闷,刚想问他怎么了,方谕就忽然说:“等你好了,等做完手术出院了,去一个远点的地方,买个房子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带你跑。”方谕抬起头来看他,“我再带你跑一次。我带你去个很远的地方,谁都找不到你。你不用再害怕,我要带你去个很安全、也很远的地方。”
“小时候,你不是也说,很讨厌宁城总下雪吗。”方谕说,“我们带着阿姨,去个不下雪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陈舷喉头一哽。
他怔在那里。方谕说“我带你跑”,于是十六岁那年的热风去而复返,又轰地吹来。
陈舷不太明白方谕怎么突然说这些,可他又听见自己病恹恹的心脏猛地跳了几下。
怔怔地看着方谕很久,陈舷朝他伸出手。他把手伸到半空,颤巍巍地、试探着张开。
方谕便把手也伸过来,张开手掌。
陈舷慢吞吞地把手贴过去。两只手手心相贴,陈舷听见心脏又加快几下。
他指尖夹着医用仪器的一端。
头顶的仪器滴滴加快几声,被他的心率加快吓得发出了几声提示。
陈舷没有理会,他望着方谕。
陈舷忽然很想抱他,又忽然很想哭,也有些怨怼埋怨和恨仍然在有气无力地到处乱撞。
陈舷悠悠叹了一声。
“十二年了。”
陈舷抓紧他的手,心头怅然。他已经怨不动了,没办法再怨。比起怨方谕缺席的十二年,怨他为什么没发现,现在这具毫无气力、浑身发冷、甚至时不时骨头都疼的身体,更让他害怕一些。
“好冷,”陈舷望着他苦笑,“我会不会死啊?”
“不会,”方谕忙说,“不会的,不会。”
方谕紧抓着他的手,语气急切。
陈舷却没力气了,他慢慢松开了手。
下午的时候,检查结果出来了。方谕去了趟门诊楼,去把检查结果交给了医生。
陈舷病得没力气起来,就没下去。
第二天,陈白元又把方谕叫了过去。
“化疗结果不错,肿瘤缩小了40%左右,马上就给他安排手术。”
陈白元指着片子点了几下,又把片子放下,“你说的那些不良反应,都是正常的,有人的副作用还会更严重,不用太担心。”
方谕还是不放心:“他昨天又吐血了,真没事?就算没事也太受罪了,不能开点止吐药吗?”
“他已经在吃止吐药了,再开就过分了。”陈白元说,“而且我会马上安排手术,最近的一天就在后天。明天早上开始就不要吃东西了,也不要喝水。24小时内禁食禁水,不然没法做手术,你能明白吧?”
方谕明白地点了点头。
“聪明人。”陈白元说,“这次手术是切肿瘤,也是切胃。”
“成功率多少?”
“七八十。”陈白元说,“术后看情况可能还要再化疗,也有复发的风险。所以抗癌期间的心情很重要,要让他保持好心情,好心情对恢复有显著作用。”
说完这句,陈白元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扭过来,直视着方谕的眼睛,又一字一顿地:“抗、癌、期、间、的、心、情、很、重、要。”
方谕:“……我听到了。”
“这件事要重点强调。”陈白元说,“求生欲望也跟好心情挂钩,如果自己都不想救自己,那什么都白说。”
“所以,你要多关注他一点。有很多事,他现在都不会说,但其实很在意。过去的事太摧残人,他现在都不怎么爱说话,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你要亲口给他解释,一遍又一遍地一直解释。别觉得他不怎么提,也别觉得用不着,你就不说。”
“他其实很在意的。你不解释,他就会一直乱想,控制不住地乱想。”
陈白元意味深长,意有所指,“光道歉是没有用的,该说清楚的事情,一定要说清。”
方谕眨巴两下眼。
窗外晴空万里,天上的云缓慢地漂浮着。
是个晴天,陈舷倒在床上,浑身疼得昏昏沉沉,还发冷个没完。冷意像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得浑身骨头都刺刺地发疼,像被人往骨髓里扎着针。
他抱着方谕昨天给的外套,身上是两层棉被,却还是躲在被子里止不住地打抖。
陈桑嘉心疼地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问他:“还是疼吗?”
陈舷闷闷点点头。
病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了,陈舷却连翻身去看的力气都没有。一阵脚步声从那边响过来,没多久,另一只手放在他身上的被子上,拍了两下。
陈舷抬眼一看,看见了方谕。
方谕也心疼他,看见他比昨天更严重的这个样子,眉头愁得深皱着,好像又要掉眼泪了。
“医生说,后天就做手术,给你把肿瘤摘掉,”方谕说,“没有转移到别的地方,肿瘤也小了,所以手术成功率很大。明天开始就不能进食了,水也不行。你再撑撑,手术做完就好了。”
“嗯。”陈舷应了声。
“做完手术出来,你挑个城市,”方谕说,“我给你买个房子。然后,我就回一趟意大利,把那边的工作交接完了,就把工作室移到国内来发展。”
这话他倒是第一次说。
陈舷努力抬起眼皮,重新看了他一眼。
方谕也正看着他,既担心又很认真。
方谕握了握拳头,忽然紧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了,他很郑重地开口说:“哥,这十二年里,我没怎么回过国。”
“我一直觉得说这些没有用,因为我的确没有认真地找过你。你说得对,哥,你的事,这些都是我随随便便深查一下,就能查到的东西。”
“我没认真地去力排万难找过你,这是我已经做下的错事。我没得狡辩,所以我想,解释大概也没有意义,你听起来一定全是我在狡辩,我就想以后好好地补偿你。”方谕说,“可是有些事,我觉得,应该跟你说清楚。”
“总是说对不起,也不是对的。”
“我知道你当时骂我,不是你情愿的,所以后来下了飞机,没过几天,我就把你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试着把你加回来过,但是你一直没通过。”方谕讪讪说,“后来我换了很多号,一直试着加你。”
陈舷瞳孔一缩,怔住:“你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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