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陈舷肚子上一圈一圈地,慢慢揉着。
*
不知什么原因,这次陈舷难得睡得比较安稳,没有做梦。
只是他睡的觉浅,时不时地睁不开眼地清醒半会儿,睡得还是不安生。
等醒过来,陈舷一睁眼,脑门上一片温热。
一转头,他看见方谕两眼红肿,手放在他额头上,摩挲了他一会儿。
看陈舷回过神来,方谕才松了口气,抹了两下眼睛。
他居然又哭了。
陈舷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几分。
“又没睡吗?”
陈舷看见他眼底更浓的一圈黑,哑声问他。
“没事,”方谕吸吸鼻子,“对不起。”
陈舷没吭声,他扭过头,望着仪器上的数字。
“今天要化疗了,对吧。”方谕说,“早上你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弄。”
“什么都不想吃。”陈舷说,“这几天,没什么胃口。”
“不吃也不太好……那我给你弄点温水喝吧。”
陈舷点点头。
方谕起身去给他倒温水。这人走路变得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像张来阵风就能吹飞的纸。
陈舷躺在床上,看着他一阵忙活,抬手捂住嘴,咳嗽了两声。
方谕小跑过来,把温水递到他手上,看他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他又把他的被子抻了抻。
陈舷看见他手臂上的血痕,那干净白皙的胳膊上多出几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
陈舷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杰作。
不太自在地沉默了会儿,他揣着答案问方谕:“手怎么了?”
方谕淡然地给他掖了掖被角,不甚在意:“没事,我撞到的。”
骗人。
还这么明晃晃地骗人。
方谕不怎么把伤口当回事,出去了一趟,把胳膊上的血痕洗干净,随手贴了两个创口贴,就不管了。
上午,陈舷就开始了化疗。
护士把陈舷的输液架子推来,挂了两个袋子上去,在他手背上扎了针,输上了液。
方谕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看着陈舷的输液袋发呆。这几天他都没睡觉,眼睛都跟陈舷一样发木了。
袋子很快见底。
几天的化疗过去,陈舷越来越吃不下东西。每天躺在床上无端想吐,总是动不动就干呕。
见他这样,方谕就去网上查了遍资料。
网络上科普很多,方谕研究了几篇,某个夜里起身走了。他去出租屋里煮了陈皮姜茶,还买了苏打饼干来,还有一些酸甜味儿的话梅。
陈舷喝了口茶,终于好多了,也吃了点东西。
见他吃了东西,方谕才松了口气,转头就开始在病房里忙上忙下。
陈舷开始化疗了,他就在屋子里又打热水又照顾他,围着他东南西北地转,连病房里的消毒都每天做一次,地板时不时地就拖一遍。
方谕还定了闹钟,一天三次。
每次闹钟一响,他就准时准点地把药和温水送到陈舷手上。
陈桑嘉表情复杂地看着放药的柜子。
陈舷开始化疗了,陈白元多开了点儿药。陈舷要吃的药太多,方谕就拿来个便签,贴在柜子上头,便签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陈舷的药的次数和用量。
陈桑嘉都没事干了。
她盯着陈舷看了几天,见陈舷的眼神总是很复杂地跟着这个姓方的身影飘。她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默默地盯着陈舷。
好景不长。
化疗的第四天,陈舷一口血喷到了床边。
陈桑嘉吓得跳了起来,赶忙凑上前。
方谕先一步站起,他连忙把陈舷扶到床边,拿来小桶,拍起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陈桑嘉刚跑到床边——方谕又把事情先做完了。
她顿了顿,一甩手,还是上前来,也拍着陈舷的后背,给他顺气。
陈舷扒着桶边,呕血呕得天昏地暗,两眼发昏。后来他又开始吐,可他胃里没什么东西,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
他吐得虚脱,无力地趴在床边,垂着脑袋,肩膀剧烈起伏,连躺回去的力气都没有。
方谕把他抱起来,将他放平,躺了回去。
陈舷吐血吐得视线都晕晕的,迷迷糊糊地歪在他身上,只看见他漂亮狭长的凤眼,看见他眼睛里的疲惫,和毫无怨言的甘之如饴。
他被放回床上,方谕又从柜子上抽了几张纸,给他擦干净嘴边的血。
陈舷咳嗽几声。他眼角抽搐,嘴唇发白,消瘦的脸病恹恹的。
陈舷问他:“我……是不是很麻烦?”
方谕愣了下,摇摇头。
“说什么呢,不麻烦,你最不麻烦。”他说,“再坚持一下,哥,等做完手术,一定就好了。你的胃癌才到中期,还来得及。”
陈舷一下子晃了神,想起十九岁跟方谕被父母撞破那时。
方谕大半夜偷偷给他发语音,给他发消息,也是这样疲惫又乞求的声音。
“还……”陈舷喃喃着,“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的。”方谕忙说,“还来得及的,哥。”
方谕摸了摸他的脑门,冷的吓人。他又拿着毛巾和盆出去了,接了一盆热水回来,把毛巾放到水里投过以后,就放在他脑门上热敷。
陈舷舒服了些,躺在床上闭上眼。
方谕拿过第二条毛巾,投了热水,给他擦了双手,擦了脖子,最后擦了脸。
陈舷微睁开眼,看见方谕低着眼睛,一声不吭地忙活着他。方谕眼睛还是红的,好像又要哭了。
“方真圆呢?”陈舷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
方谕刚把毛巾丢进盆里:“什么?”
“方真圆呢?”陈舷重复。
“哦,还在宁城。没事,她过不来的,她们一家都过不来。你安心治病,不用担心她。”
“……你,你现在……什么想法?”
“什么?对方真圆吗?”方谕说,“打死我都不会认她了,我也不会让你再见到她。”
“可那是你妈。”陈舷说。
方谕低头看他的脸。陈舷十分虚弱,这会儿表情恍惚,看起来累得憔悴,但方谕听出了他的试探——真是很明显的试探,陈舷也真是倔。
刚呕完血没多久,还要硬撑着说。
自己在背地里偷偷摸摸地在意很久了吧,方谕想。
“以后不是我妈了。她欺负你,做了那么多混蛋事,”方谕说,“我不认她了,死都不认她。”
“她是你亲妈。”
“你是我哥。”方谕说,“再是我亲妈,也不能这样欺负你。”
“可……”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哥,我永远不会回去了。”
“小时候她不管我,是你跟我相依为命的。”方谕说,“我不要她了,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哪儿都不去了,一直呆在这儿。就算你把我骂得什么都不是,我都不会再走。”
陈舷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出来。
方谕摸摸他的脑袋,拉起他的被子。陈舷闭着眼,一片黑暗里,方谕把被子给他盖好,还塞进来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那是个热水袋,方谕把它放在他肚子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来的。
“睡一会儿吧。”方谕说,“没事的,睡一会儿吧,哥。”
陈舷就真的睡着了。
他梦见十六岁那年过生日。
他哭完了,方谕扫了一辆共享电车,说带陈舷去取他的蛋糕,带陈舷去过他的生日。陈舷坐在后面,抱着他的腰,两个人在夜色里一路疾驰。
热风滚滚,十六岁的陈舷说不出的爽,他头一次如此叛逆,大逆不道地跑了。
他有种离家出走的快感,被扔下的人终于成了老陈。
于是他坐在后面,止不住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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