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陈舷出声打断。
陈建衡嘴皮子哆嗦两下,不情不愿地住嘴,回头看他。
陈舷朝他惨然地笑笑,望向方真圆。
“看不惯我,我理解。”他说,“可是这钱,我也不愿意给你。”
方真圆死瞪着他,紧抿着嘴咬紧牙,眼底烧着一片恨火。
“不用这个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看我很不顺眼。你觉得是我拐跑了你儿子,是我害得你家庭破碎。“
陈舷说,“我听说过一点了,老陈好像特别后悔,是不是?”
“他活该。”
“你也活该,你俩就该跟我一样,每天一到晚上合上眼,就全是那些破事。好好的一辈子全被毁了,每天药吃的比饭都多,明明眼睛盯着表,可一个没看住,突然一个下午、三四个小时,就那么没了。”
“你想要钱,可以啊,你去跟方谕说。”他朝着方谕扭扭头,“你告诉他,为什么你们家老陈心虚的不行,为什么这些年这么后悔,为什么早早就立遗嘱,恨不得全身家当都给我,为什么这么极端地要给自己找点安心。”
“你告诉他为什么,去让他出钱给你打官司。”
陈舷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去告诉他,我去过哪儿。”
方真圆不说话了。
她脸色惨白,脸上再没有对他的什么恨和不甘。她瞳孔闪烁颤抖,不敢回头,只剩慌乱。
陈舷笑出声来。
他突然无比痛快。
方谕发怔地看向陈舷,然而陈舷只是朝他笑笑。
他把老方家每个人心虚的模样收进眼底。
“都知道对不起我啊。”
放下这么一句话,他转身就走。
“陈舷!”陈建衡叫他,“陈舷!!”
陈舷没停下,也没回头。他毫不犹豫地走出殡仪馆,朝着外头的大路决绝地走出去。
陈建衡追了出来。
他抓住陈舷的胳膊,把他拽了回来:“陈舷!”
陈舷停了下来。他回头,一双眼睛通红充血,满是亮晶晶的泪光。一滴泪恰好从他右眼眼角淌了下来,在风里顺着脸颊流下。冬风在呼啸,陈舷惨白得像要被风吹走,消散。
陈建衡突然说不出话来,张着嘴哑在了那儿。
“……你先别走,”他干巴巴地说,“后面肯定还要走手续,你不能走。”
陈舷苦笑起来。
“让我走吧,”他声音沙哑,“我求你们了,行吗。”
“钱呢?你爸……老强给你留的钱,你不要吗?”
“我不要了。”陈舷说,“随便吧,爱给谁给谁。”
“你刚刚不是还说……不给方真圆吗?”
陈舷沉默了下。
“……让我走吧。”
他最后惨淡地这样说,声音越来越小,湮没在风里,“让我走吧,可以吗。”
陈建衡哑口无言。
他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松开了抓着他的手。
陈舷转身走了,慢慢地,一步步摇摇晃晃的,带着一把消瘦得支离破碎的病骨,漫无目的地离开。
他走出殡仪馆,在路边拦了辆车。
身后响起开门声,有人急匆匆地跑了出来。陈建衡回头,看见面色焦急的方谕。他看见陈舷,也高喊了一声,跑出来几步,可陈舷头都没回一下,钻进了那辆出租车里,扬长而去。
方谕追了出去,可没跑几步,出租车就没了影。
陈建衡表情复杂。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拿出一根,点上了。
方谕转过身来,几步路他跑得气喘吁吁。那一头造型很好的卷毛,在风里被吹成了鸟窝。
风真大。
陈建衡没来由地,突然这样想。
方谕问他:“他到底去过哪儿?”
方谕的眼睛也通红,神情狼狈得不像样,声音也哑,看样子是刚刚在里面问过旁人。
“……”陈建衡沉默了瞬,“你妈怎么说的?”
“你别管她,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陈建衡没回答,只是用力地吸了口烟。
他呼地吐出一大口白花花的烟气。
“他不让我告诉你,”陈建衡只说,“但我能说的是,方谕。”
“陈舷还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有些刀子,看着是捅到你身上了,但其实是为了让你跑快点,因为后面还有两把枪。”
陈建衡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嘴里叼着烟,转身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地往殡仪馆里走回去了,简直跟十几岁时候的陈舷一模一样。
突然,一辆出租车刺啦一下子停在殡仪馆门口。
车子来势汹汹,方谕一怔,回头望去。
陈建衡刚拉开门。闻声,他身形一顿,也回过脑袋。
出租车上,副驾驶的门被匆忙拉开。
下来的并不是陈舷。
一个带着银框眼睛长相斯文的男人,很不斯文地从车上跑下来,一脸狰狞地朝他们冲刺过来。
陈建衡一愣:“小白?”
谁?
谁是小白?
方谕并不认识这人,他一脸茫然。
愣神间,这位“小白”疯了似的跑到跟前来。他一把拽住陈建衡,大喊:“陈舷呢!?”
陈建衡懵逼:“什么?”
“陈舷!”小白大叫,“他在这儿是吧,在这儿对不对!?”
“陈舷刚走,”陈建衡讪讪,“不是,你怎么来了?”
“我他爹再不来陈舷就死外边了!”小白把他一推推到门上,怒骂,“你们老陈家有完没完,都多少年了,还折腾他!那边那个姓陈的真他大爷贼心不死是吧,我哥都什么样了他还要搞!不把自己儿子杀了他难受是吗!”
方谕虽然反应不过来什么情况,但敏锐地捕捉到一个词。
他一皱眉:“哥?”
小白一转头,才看见旁边站了个大帅比。
他也一皱眉:“你谁啊你?”
陈建衡咳了声:“方谕。”
陈建衡还挺照顾人,介绍完这边,又怕方谕不明白,转头给他介绍:“这是陈白元,陈舷他亲妈陈桑嘉那边的孩子,是他表弟。陈舷后来不是去江城找他妈了吗?这几年,他俩应该关系不错。”
“方谕?”陈白元明白过来,冷笑一声,“哦,你就那个方谕……不重要!陈舷呢!”
“刚走啊,”陈建衡莫名其妙,“你着急找他干什么?”
“我他大爷能不着急吗!?他得了胃癌还在外面到处乱晃,他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晴天霹雳。
如同晴天霹雳,当头一击。
方谕怔怔地瞪眼望着他:“什么?”
“你说什么?”
陈建衡亦是目瞪口呆,片刻,他怒目圆瞪地喊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啊!这孩子,这话能乱说吗!”
“我闲着没事儿咒他死!?你当我方真圆吗!”陈白元比他嗓门更大,“我他爹就是他的主治医师!去年刚升的主任!你看不到他瘦成什么样儿了吗,你们都瞎了眼是不是,看不出他身体很糟吗!”
陈建衡想起了什么,脑袋轰的一声。
方谕亦是脸色刷的一白。
他猛地想起葬礼那天,卫生间里,陈舷的呕吐声和咳嗽声——那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的声音。
【哥快死了。】
【方谕。】
【方谕。】
【——哥快死了。】
陈舷强扯出来的惨笑和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在他眼前一幕幕闪过去。方谕突然呼吸不畅,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迎面的冬风呼地冷了,他手指发麻起来,看见殡仪馆院里光秃秃的老树枝丫呼呼悠悠地晃悠了好几下。
突然一阵缺氧眩晕,方谕眼前一黑,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差点儿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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