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转圜如此生硬,他本来也不擅长这些。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淡漠,温和的:“满满,我若是去查,也一定能知道的。”
陆燕林少有的强势,好像金满知晓他,他也很清楚金满。如果此时不开口,那么一辈子也不会再等到第二通电话。
素来高高在上,冷情萦怀的男人,从未因为Omega的身份受到任何不公正的待遇,却在短短的半年间,落尽脸面,吃尽苦头。
他不甘心的。
金满的呼吸顿了一瞬,到底还是对周遇的关心,占据理智,他握着手机,下颌紧绷,将事情的始末囫囵说了一遍,面色仍然不快:“你是做哥哥的,要不要管一管你的弟弟,辛弥鹤做事未免太过分!”
金满待人从来温柔,或者有不想理会的人,也只是无视。
从小到大受到那么多磋磨,他早已失去了棱角。
陆燕林也一直以为,自己的伴侣是随和柔顺的性格,却不想也能听到他疾言厉色,冷得噤人的声音。
他是真的气愤,真的在意周遇。
可陆燕林只得到他的无视和不在意。
讲到最后,陆燕林始终不说话,金满不禁有些恼火,他理过整件事,愈发肯定周遇的遭遇不寻常。
“刻意做局陷害,威逼利诱,这样恶心的事难道和你也有关系吗?”
这话如同千斤坠石,砸进冰封万里的湖面。
金满知道他不该说的,可是面对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人,他却忍不住。
这些年,那个人就冷眼看着他,看他为爱所困,卑微如尘。
只是用一点微不足道的好感,就换走了金满所有的真心。
真心或许不怎么值钱,因为愿意为他奉上真心的人多不胜数。
可是金满只有那一颗。
一颗就是他的全部。
他怨恨过吗?
或许有,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翻出心底里的一两道伤口,变得这么尖锐,可是这样蓄意的话,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金满不是个孩子了,他轻轻咬牙,觉得万分疲惫,闭了闭眼眸道:“抱歉,我不该……”
男人打断了他的抱歉,声线如琴弦,划入耳膜,泛起一阵淡淡的,清泉似的涟漪:“满满,如果是我做的,不会这么不入流。”
金满徒然怔住。
男人话锋一转,接着说:“小鹤与那位周先生或许是旧相识,他年轻了一点,做事没有分寸,你关照他是好事,我会留心。”
这话说起来很好笑,金满是什么身份,他凭什么关照辛弥鹤?
再说了,他的本意是告状……
金满的眉头蹙起来,明明目的达到,却有种莫名的气闷。
他或许不熟悉辛弥鹤,但他熟悉陆燕林。
这个人做事就是这样,不露破绽,滴水不漏,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陆燕林的应许千金难求,旁人得到他一声赞许已经很不容易,何况这么细致的回应。
金满却觉烦闷,不想再做纠缠,他冷冷道:“你既然答应……我代周遇谢谢你,就这样。”
一言不合又要挂断电话。
“满满,是你要我留心这件事,对麽?”
金满的手指僵硬在挂断键上,他好像看到一个黑漆漆的漩涡,能把他扯进去,他明知道这句话不太对劲,可是却不敢直接说,我没有要你答应。
陆燕林不是要他第一句话。
而是要一个重新介入他生活的线头,线的那一段连接着他。
挣脱束缚的风筝被人发现,不管是出于爱,出于愧疚,出于怜悯,还是出于习惯,想要把他捡回去。
没有人询问他,他的重新开始,他的圆满与否,都不被重视,只是作为一角,用来填补他人感情的装饰品。
所以陆燕林让他选,究竟是他不值一提的人生重要,他碎掉又被人弃如敝履的感情重要,还是他微不足道的尊严重要?
金满再一次感受到了,离婚那时的心绪。
需要他。
但不爱他。
所以逼他选择。
而他离开陆家时,一无所有,两手空空,周遇帮了他太多太多,他怎么敢,拿周遇的前途和后半生去赌。
金满的身体一阵阵发冷,牙齿研磨着口腔内的一块软肉。
河堤的杨柳随风摇摆,生来柔弱,所以身不由己。
陆燕林听到风声,想到那双温柔,明亮的眼。
那双眼后来变得那样的冷,如同荒原上孤单的夜,没有光亮,也没有爱和怨。
如果曾经没有被那样的深爱过,他或许可以忍受不同,可他偏偏得到过。
得到过又失去,所以那样的耿耿于怀。
“如果周遇出了事,我会帮到底,养他这辈子。”
这句话冷静至极,掷地有声。
以至于胜券在握的男人,隔了少许时间才反应过来,胸膛却好似被一枪命中,泛起难言的酸涩。
电话挂了。
河畔柳枝轻轻摇摆,树干却在风中,屹立不动。
后续几日平安无事,金满回去看了一趟孩子,安抚老人。
越是像这样手忙脚乱的时刻,越是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珍贵。
平时的酒友一哄而散,热情的亲戚闭门谢客,只有一个自己年岁也不大的青年,沉着面,蹙着眉,把周遇的事全部都扛了起来。
家——公司——医院。
他没有绝顶的聪明,没有强硬的手腕,那样温和平凡的一个人,却有涓涓细流一样,稳定人心的能力。
周遇忽然理解了岳维对金满的另眼相待。
他不需要多么令人艳羡的外表,多么令人咋舌的能力。
只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他认定了你,就绝对不会抛弃你,永远不会让你孤身一人。
那种渴望不是狼喜欢小绵羊,而是刀*尖舔血,生死如烟的人,最无法拒绝的解。
“哥,我出去打个电话,你的手不要乱动,等我回来再吃。”
金满打开门出去,他接了周遇公司的电话,他不同意周遇的想法,觉得那辆车暂时不能卖,卖了之后就真的一点依仗都没有了。
回来的时候,忽然嗅到一股浅浅的香水味,有些像坠满白雪的寒松。
金满忽然一怔,猛然想起自己能够嗅到Alpha的信息素,他闻到的不是香水。
他噔噔噔爬上楼梯,寒梅与雪松的气味弥漫,几乎是针锋相对。
病房内的气氛依然火药味十足。
辛弥鹤抓着周遇的手腕,手腕上青筋暴起,一张笑意盎然的美人面,此时却似火中莲,说不出的怒意和冰冷:“你当初签字让我走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你以为你还在那里,是说一不二的教官,我现在弄死你,羞辱你,你连反抗都做不到,承认自己当初错了,有那么难!”
周遇指间夹着未燃的烟卷,冷冷一笑:“老子每年劝退那么多人,八百年前的孬人,早就记不得了,不过凭你现在这副德性,我的字就没有签错。”
辛弥鹤眸色骤然阴寒,金满推门而入,寒梅信息素如同海潮一般,铺天盖地。
“放手!”
这一拳属实是意外。
辛弥鹤偏过头,嘴角迅速泛起红痕。
他眯起眼睛看着气到脸色发白的青年,一点点露出笑容:“小满哥,看在我哥面上,这一拳就算了。”
金满指着病房门,冷眼冷面:“滚出去,不要在这里寻衅滋事。”
辛弥鹤笑了笑,望了周遇一眼,漆黑眼眸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他慢慢松开手,像来时一样,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金满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绷着脸的坐在床边。
周遇纳罕:“早知道你这么管用,我刚才那一拳,就应该冲着他的鼻梁骨。”
“怎么,你也和他认识?”
“……”
金满抬眼,头疼道:“哥,你别添乱了。”
他用周遇的存款请了律师,忙前忙后的跑资料。
金满学历不高,学习了解怎么处理眼下的事并不轻松,加上金多多入幼儿园,催着他缴费,所有的事情都堆到一起,不过十来天,整张脸便瘦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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