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冒着雨回家,走得太快摔了一跤,那一下摔得有点重,眼冒金星不说,浑身都疼。
他翻身坐起来,树杈子摔飞进玉米地,他狼狈的坐在地上,看不到半个人。
眼下要么瘸着回去,要么爬进去找。
老天爷好像很喜欢开玩笑。
金满眼睛热热的,他曲起腿,正准备爬玉米地,忽然头顶的雨停了,他抬起头,一张熟悉的小圆脸顶着荷叶,披着小号蓑衣,背着担猪草,吃惊的望着他。
他给金满割了一片荷叶,看了看玉米地里的树杈,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就拿着拐杖走出来,脸上被玉米叶划了好几道,不过他肤色深,不怎么看得出来。
金满愣愣的,他接过拐杖站起来,小孩抖了抖背篓:“走啊。”
两个人冒雨回去,金满进了院子,回头说:“待会雨要是停了,你来找我,我给你煮鸡蛋。”
小孩子望了他一眼,甩甩头发上的水珠,一言不发的跑远了。
金满进屋换了衣服,擦了擦身体,这次他记得抹药油了,呲牙咧嘴的擦完,到灶下生火。
中午的时候雨停了,金满在屋里看书,小孩子一直没来,他有点失望。
他在床上睡了一觉,不知道等了多久,院子里的小狗汪汪叫,还有小孩子的声音。
金满打开门,圆脸的小孩穿着蓑衣,蹲在鸡窝旁边逗狗。
天色接近傍晚,夕阳西下。
画面看起来怪可爱的,金满瘸着腿,给小孩炒了一顿蛋炒饭。
饭是用猪油炒的,加了周遇的豆腐和玉米粒,盛出来的时候喷香,小孩扒拉得飞快,吃得满脸是油。
金满想到了陆知,陆知吃饭很慢,他蹲下身给小孩子擦脸,他瞪大眼睛,窘得耳朵涨红,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不说话,金满看到他手臂上的红痕,像竹条抽出来的,结痂的口子有股奇怪的臭味儿。他想仔细看清楚,小孩子看到他吸气皱鼻子,脸色刷地一变,抿着嘴唇,借口放碗,从金满胳膊底下溜出来,跑了。
金满觉得那味道很熟悉,小时候他漫山遍野的找野果子,菌子,卖零花钱,受伤的时候嚼草药敷,处理不当就有那种味道。
他小时候是因为没人管,条件差,才会采草药,现在怎么会这样呢?
金满想了想,瘸着腿去村医室买了点消炎药,村医室外停着两辆大卡车,来了不少人,似乎运来了新设备,来了新医生。
老医生忙里偷闲,给他配了药,还大方的借了一只拐杖给他。
金满边走边问,问到了荷塘边的一处人家,这里靠近芦苇,主人家养了很多的鸭子,用铁丝网圈在水塘里,但是管理不是很好,弄得走近一点就能闻到一股恶臭。
他皱着眉头,看到蹲在院子中央的小孩,穿着蓑衣,在拌饲料。
屋子里出来一个男人,提着赶鸭子的竹条,粗着嗓子喊:“鸭屎,鸭屎!”
小孩抖了一下,抬起头,探头看了眼。
男人指着他,瞪大的眼睛里尽是红血丝,气得不行:“你个臭鸭屎,烂鸭屎,老子让你守着鸭,你又跑哪里去了,丢了东西都不知道!”
小孩下意识想跑,被疾风骤雨的竹条拦住了去路,他被打得钻进箩筐里,又滚出来,沾了一身的鸭子毛。
动物惊恐的拍打着翅膀窜进荷塘,但不会飞的孩子躲不了。
“住手!”
村里很少听到这样的声音,男人是占理的,他一边泄愤一边大骂。
回过头,他看到一个陌生的面孔,抖着手,拄着拐拉开了栅栏门。
男人不认识他,没好气道:“艹你妈,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金满双手发颤,他走的不快,脚印落在泥地上,一步一个坑。
Alpha的背影挡在鸭笼前,遮住了光亮。
小孩子一抬头,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肩背,衣服白得发亮。
“我已经报警了。”
男人以为他只是多管闲事,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大变。
金满知道大多数人,都不熟悉法律,觉得麻烦,但是他在陆家呆了那么久,也未可免俗的了解了一些。
他面对男人暴怒举起的镰刀,没有露出一点怯懦,平静的,从容的说:“你现在还想动手,你真的想坐一辈子牢?”
男人呼哧呼哧喘气,咬牙切齿,半晌后放下刀:“关你球事,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金满没说话,他牵着小孩,发现他整个人都极度紧绷,头上破了一个口子,鸭屎混着鸭毛,细菌感染的风险太大,让金满根本不敢擦。
村口停着警车,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村民。
村长也被惊动了,警察正在询问情况,金满说要带小孩验伤。
男人听了极度愤怒,口齿不清,骂出泣音:“我怎么他了,他是贱婊子生的狗杂种,我给他吃,给他穿,哪里对不起他?!”
“我呸你个狗娘养的,你倒是人模狗样的,说漂亮话谁他么不会啊,有种你也被戴一个绿帽子,养一个狗杂种!”
他指着小孩子,一口唾沫唾在他身上,恶狠狠地:“杂种。”
小孩子脸上的血迹未干,仰头看着周围吵吵嚷嚷的人,脸上露出一点茫然。
他是杂种,是一坨鸭屎。
旁人嫌他脏,其实他自己也嫌。
一双手忽然捂住他的耳朵,小孩子抬起头,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大人,脸色冷淡,面色平静的说着什么,他看到那个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围的村民纷纷指指点点,却不是对着他的,他疑惑的抬头去看金满。
金满注意到了,低头说:“别怕。”
村长和他们一起去了警局,参加调解,小孩子身上的伤有新有旧,大大小小,确认有虐待情节,但是伤情不构成故意伤害罪,不具备起诉条件,最终的处理结果是拘留罚款。
村长说,男人是外地来的,喝醉酒爱打老婆,老婆就给他戴了绿帽子,事发后丢下孩子跑了。
那个女人金满还认识,是自己亲戚的侄女,小时候一起在荷塘里捉过泥鳅。
金满和小孩还有点亲戚关系,他知道这一点也愣了很久。
村长叹气:“都知道他打,但是孩子不都是打大的,有人管总比孤儿强。”
“至少有一口饭吃,有屋子住。”
在法律下,精神虐待很难被量刑,这个小孩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他被人叫做鸭屎,没有上幼稚园,也没有穿过适龄的童装。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好像生来就那么倒霉,出生就面临着诸多不幸,未来的人生好像也能一眼望到头。
有人拉了他一下,让他以为自己能得救,但是等他重新陷下去的时候,只会更惨。
从来不抱有什么期待的话,反而会更好。
小孩子洗干净,包扎了伤口,金满走到医院的廊桥去打电话。
他没有偷听,坐在椅子上玩自己的手指。
过了一会儿,金满走回来,蹲在他面前,给他剥了一颗棒棒糖。
糖很甜,所以再把他送回去也没关系。
世界上也有好人,他如果能再长大一点,也会努力去遇到好人。
他朝金满笑了笑,扯到了额头的伤口,呲牙咧嘴的样子像只小狗崽子。
金满也笑了笑,他摸摸小孩的头,问他:“先和我去我家,去不去?”
小孩含着糖,半晌点点头。
……
陆知身体好了一点,能够离开医院后,陆燕林带着陆知出国散心。
他是陆家的孩子,什么都有最好的,花钱买来快乐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陆燕林可以给他造一个海底公园,还能让他出现在自己喜欢的动画片里,让他在贵族学校念书,送他温顺的小马,收养一只失去父母的企鹅,这些让人羡慕的事都不难。
陆知的情绪也的确好了一些,他没有问金满去了哪里。
聪明的小孩都知道,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上。
陆燕林和陆知在国外滑雪,偶然遇见了一家三口。
对方的爸爸来道歉,说起曾经发生两个孩子之间的争执,和陆燕林道歉说,自己的小孩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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