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姨问他怎么了,陆知说:“好困,想睡觉。”
他脸颊是热的,手却很冰,趴在玉姨怀里单手就能抱住,玉姨以为是风吹的,把他抱回卧室去睡觉。
陆公馆里的家具从头到尾换了一遍,回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熟悉的感觉。
他忍不住蹙眉,在客厅坐了好一会儿,依然有些难耐,不太适应,回到卧室之后好了很多,但是却没办法睡着。
陆燕林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心,闭上眼睛强撑一会儿,腺体一阵阵发烫,他起来吃了药,继续睡,但是很难睡的安稳。
好不容易睡着了,被一阵一阵的电话铃声吵醒。
他有些低气压的沉着眸子,走到一楼去接有线电话,玉姨急得不行:“燕林,小知他在发烧,一直退不下来!”
陆燕林的眉梢一跳,披上衣服,开车去了医院。
严琼和朋友出去打麻将,家里只有一个玉姨,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陆知烧的浑身发烫,不停地呕吐,交替出现寒战和大汗淋漓。
她连忙叫醒司机,路上就给陆燕林打电话。
车子才到医院,接应的急救设备已经准备好了,陆燕林守在陆知旁边,他烧的意识不清,还在说着气球,爸爸,我反省了。
陆燕林听了一会儿,沉默片刻,起身去拨那个熟稔于心的号码,但重复多次,都是无法接通。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才想起那个男人微末的好。他没办法挂电话,也能够接受拨不通,只是重复这个拨号的动作,能让他在等待生命流逝的间隙里,抓住一块向上的浮木。
窗外的树影婆娑,天上满月生辉,落在灯火通明的医院里,却有种坟冢一般的寂寥。
瞿医生很快被请过来,老头子扎针之后,陆知痉挛的状态好了很多。
他躺在床上,费力的睁开眼睛,望望四周,疼得骨头缝都在冒凉气,可是看到陆燕林,扁扁嘴巴又忍着没有哭了。
瞿医生捋捋胡须,皱着眉头,不停地叹气:“肝脾不和,湿浊内生,饮食上就要有忌讳,怎么能乱来?”
玉姨连忙道歉,眼睛里都是泪花,内疚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陆燕林淡声安慰:“不关你的事,怪我。”
“当然怪你,他是你的儿子,”瞿医生收了针,左右看了一眼:“金满呢?让他来,我教过他一套小儿推拿,现在正合适。”
不知道为什么,话题忽然扯到了金满身上,玉姨瞟了眼陆燕林,忐忑道:“满满不在。”
瞿医生莫名其妙,金满怎么会不在?
他想不通,语气也不太好:“他不在,所以你们就把小陆照顾成这样?简直是乱七八糟。”
陆燕林给省医的朋友打了电话,请了一位专业的医师为陆知推拿,但平时效果很好的方式,这次却收效甚微。
他的高烧反反复复,短短两三天,整个人又瘦了一圈,什么东西也不想吃。
仪器检查不出来原因,但归根结底,他的身体还是太弱了。
太弱了,养不活。
就像看到一株要死的花苗,根是断的,知道他活得不长,养他做什么。
陆燕林很难描述那一刻的心情,他一直是体面又淡漠的人,这些天却忍不住有些焦躁,回到陆公馆给陆知收拾东西,看到墙上的画,就在儿童房里坐了一会儿。
蓝色的鲸鱼被子上,趴着一只丑萌丑萌的大公鸡玩偶。
他食指的指节抵着额头,在那里休息了片刻,起身时带倒了陆知的儿童画册,里面的东西飘出来。
他弯腰捡起来,发现是一张做得很漂亮的卡片,上面花了十五朵太阳花,用胶棒粘起来,每朵花花都可以撕开,后面就是一段话。
花花做得不漂亮,字写得也没有多好看,为了让孩子读,还有拼音。
每朵花都是一个倒计时,告诉陆知,花花都撕掉,爸爸就会回家了。
陆知撕得很小心,每朵花都可以完美的合起来,他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功夫。
那么,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上一次冷战的时候吧,他出差到英国,去了很久,他觉得有玉姨在,陆知不需要额外的照顾。金满也没有给陆知打电话,他不是那么绝情的人,所以是为什么?
陆燕林轻轻的摩挲着贺卡,看上面的字。
那个Alpha离开了十四天,在家里留下了十四份礼物,通通藏起来,让陆知去找,哄小孩子一样。
因为只有十四天,
所以还有一朵花儿没有撕下来,陆知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撕开。
但是因为陆公馆从头到尾清理过,所以最后一份终极大奖能找到的概率,不好说。
金满准备的礼物不会很昂贵,家政员工也不会特意打电话问,把它留下来。
陆燕林忽然感到一阵烦闷。
这种东西不该让陆知看到,他原本想丢掉,已经扔进垃圾桶里,又蹙眉好一会儿,弯腰捡起来,原样夹回了儿童画册里。
严琼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焦灼得不行,可以说,随着陆知的病情恶化反复,陆家上上下下没有人得了轻松,几乎是一团乱麻。
孩子还没有好转,严琼的心脏又出了问题,和陆知一起住进了医院。
玉姨每天两头跑,陆燕林又不能完全丢下公事不管,在公司,医院,陆公馆之间来回折腾,他自己面色淡淡,并不嫌累,医生先看不下去了,给他开了药,让他好好睡一觉。
“谢谢,不用了。”
陆燕林还没有脆弱到需要吃药的程度,他礼貌地谢绝了医生的提议,陪着陆知输液,不知道是不是病久了,他不愿意说话,偶尔觉得很不舒服,也只是虚弱的贴着陆燕林的掌心,望着窗外。
他没问金满去了哪里,也不敢问。
陆知昏昏沉沉的又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一只蓬松的黄色玩偶大公鸡,精神奕奕的趴在床头,公鸡下面还有一张卡片。
他愣了下,伸出小手去摸,摸到了花花,他吸了吸鼻子拿起来。
卡片上还有最后一朵花花没有撕,陆知也不打算撕,他把卡片拿过去左看右看,一朵花一朵花的读过去,心里想,他还有一朵,还好还有一朵。
陆燕林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没有进去。
窗外夕阳渐沉,暮色四合。
他眺望城市的天际线,忽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他投去视线,蓦然瞳孔一缩,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快步追上去,扣住那人手臂。
“痛!”
无辜的受害者回过头,见到脸色淡漠的俊美贵公子,本医院的最大股东,立刻噤若寒蝉:“呃……陆先生。”
俊俏的五官,只是后脑勺圆圆的,耳朵薄薄的,看上去有两分相似。
陆燕林眼眸沉静,松开手:“抱歉。”
他回到走廊的长椅,心跳的速度恢复了平常,一下一下,轻轻撞击着胸腔。
太阳的光线在城市的天际消失。
茂盛的丁香花树下,亮起一盏电灯,金满摇着蒲扇,叼着雪糕,伸手去逗脚边的小狗。
第28章
村里家家户户都亮着灯,但是谁家的房子也没金满那么破。
没办法,太长时间没回来,屋子坏的差不多了。
他这两天有空,把院子里的草锄了个干干净净,还有时间给挺好吃垒了个鸡窝。
金满找了把香茅草挂在床头,又啪嗒啪嗒的踩着拖鞋去了老伯家。
大哥正准备推豆腐,他刚回来还没有歇上,就拿了簸箕出来捡豆子,金满一步一停的摸过去,杵在那儿,大哥抬眼瞅他:“挡光。”
金满蹲下来和他捡豆子,他头发长了一点,穿着件白色短袖,深色短裤,手臂上有包他就一直挠。
大哥:“有事?”
金满从口袋里掏出俩鸡蛋:“哥,你吃。”
大哥饿了一个下午,拿过来吃了,金满又掏出一个包子:“伯伯他中午包的。”
掏完包子掏饼干,跟个哆啦A梦似的,大哥想把他拎起来抖一抖,他把包子几口吞下去,问:“什么事,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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