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怀疑并没有得到证实。
直到一刻钟后,满厅的大火被扑灭,厅堂内也没有任何异动,只剩下狼藉一片。
灰烬遍地,木质桌案漆黑。
“呼……呼……”
出马仙家弟子气喘吁吁,双手拿着水桶,布衣衣带浸湿,发鬓狼藉,满脸都是熏出的黑灰。
整个厅堂的地板上满是水渍,菸灰熏呛,碎瓷遍地,缠绕在横梁上垂下的红布条,被火舌舔舐之后,烧焦发黑,一片狼藉。
如此来势汹汹的大火,灭着极为困难,所有灭火的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黄三爷擦了擦头顶上的汗,黄鼠狼似的眼睛越发狭长,“嘎嘎嘎”的笑了起来:“新娘子,看见没,你以为的东西出来了没有?”
苗云楼跪在地上,愣愣的看着焦黑空旷的厅堂,方才面上的从容全部褪去,闻言立刻疯狂的摇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语无伦次的说:“这就是老鼠娶亲,猫被这样戏耍,怎么可能不怒火中烧,怎么可能不大闹一通!”
灰四爷此时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闻言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不怀好意的恶毒。
“哈哈哈哈哈,天真!你以为知道这桩婚事的底细就能逃过一劫?你以为那猫能给你主持公道?”
“那猫早就死了!”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劈在苗云楼的头上,他神情一滞,像是浑身失了力气似的,挺直的脊梁顿时一软。
黑发如瀑布无力的垂落在脸前,苗云楼垂着头,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道:
“‘猫’,死了?”
“当然!”
灰四爷早就看不惯他那运筹帷幄的从容了,见到苗云楼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像是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小黑眼睛里全是恶毒和幸灾乐祸。
“你以为为什么让纸人上轿?那猫早就死了,你所谓的新郎官,不过是贴着它生辰八字的纸人!”
“你还以为你嫁过去就能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哈哈,根本不可能,这婚事是一桩冥婚!”
“你结亲后入了洞房,猫鼠结成亲家,那猫的所有魂魄气运就都归我们了,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而你,在洞房花烛夜,就会被它附在纸人上最后的残魂撕碎!”
“……”
苗云楼他听完之后,鸦羽一样的睫毛颤了颤,眉骨在眼上撒下浓稠的阴影,殷红的唇瓣动了动,却又抿了抿唇,复而阖上。
他就像是被打破了最后的念想,失魂落魄的垂下了眼眸,沉默的不再说话。
堂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几人心思各异的呼吸声,灰四爷还想再讽刺两句,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唱喝:
“吉时已到!”
听到这声唱喝,灰四爷顿时喜上眉梢,也顾不上奚落失魂落魄的苗云楼了,大手一挥,阴恻恻的对一众仙家弟子道:“好了,闹剧也闹够了,给我压上新娘子,拜堂!”
灰四爷一声下令,仙家弟子立刻重新著手摆设供案,放置红烛,在供桌上陈祖好先牌位。
那些供奉上的血淋淋的心肝脾肺早都被掀翻在地,被火烧过的菸灰滚了一通,脏兮兮的散落在地。
灰四爷已经将这背后的缘由说清楚,倒也不装了,命人将祭品撤了下去,也没有再摆,供桌上只剩空荡荡的台面。
重新布置好厅堂后,礼生在后面高喝道:“香菸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几名仙家弟子将苗云楼压上供桌前,几只手按着,迫使他跪在血涔涔的蒲团上。
另外有几名迎亲婆子,将那写着新郎官生辰八字的纸人抬了上来,也按在另一个蒲团上,和苗云楼头抵头相对。
苗云楼自从被戳破了念想,便没有再挣扎,一言不发的垂着头,盯着蒲团下肮脏木板上的蛀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眼前一黑,一张血涔涔的红盖头被人盖了上来,铺天盖地的遮住了他的视线。
与此同时,有人在一旁高喝: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正月十日,此证!”
“一拜——高堂!”
苗云楼的头被狠狠按下,“咚”的磕上木质地板,沉闷的响声一瞬间盖过了齐鸣的喜乐,彷佛是一种昭然若揭的震颤。
“二拜——高堂!”
再次被按下,苗云楼的手被捆在后面,金饰钗镮碰撞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苍白的脸颊贴着地板,呈现出一种面无表情的空洞。
“夫妻——对拜!”
这次是将新娘子的头掰向新郎官,苗云楼低垂着头,等待着额头和前两次一样的疼痛,却在红盖头的下摆,看到对面纸人的手彷佛在动。
“咔啦——”
地板被纸人锋利的手指划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刺耳响声。
宣读拜堂流程的礼生神情微动,下意识的就想查找声音的发源,却见那方才一动不动的新娘子,突然伸出苍白纤长的手,按在纸人的手上。
“……”
刚刚那细微的声音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礼生皱着眉头仔细听着,却的确再没有了声音。
他耸了耸肩,眼见新娘子那只手还没收回去,不禁鄙夷的嗤笑一声,心中暗骂一声不知廉耻,不怀好意的勾起嘴角,高声喝出最后一句话:
“礼成!送入洞房——!”
刹那间,整个厅堂里响起狼哭鬼嚎般的嬉笑声。
灰四爷哈哈大笑,黑色的小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不住拍掌道:“好好好,礼成了,快快把他们送入洞房!”
几个出马仙家弟子听到喝令,七手八脚的抬起新娘子,一摇一晃的打开洞房的门,对准床铺一下扔了进去!
苗云楼一阵天旋地转,整张脸都陷进了血涔涔的绣纺床铺里,不一会儿,那充当新郎官的纸人也被扔了进来。
洞房门口还传来迎亲喜婆的嬉笑声:“新娘子,你和新郎官不是感情好吗,就在这洞房花烛夜,好好缠绵一下吧!”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门被“砰”的一下关上了,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传来落锁的沉重咔哒声。
“……”
苗云楼面无表情的坐起身来,一把摘下头上的红盖头。
他听到外面的响声渐渐消失,低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突然把摘下来红盖头铺在身旁纸人的脸上。
像变戏法一样,苗云楼专注的将红盖头在纸人面上用力抹了一下,再缓缓掀开——
——那纸人被蹭的“朴簌朴簌”往下掉白粉,一层厚厚的白粉下面,分明是一张温润如玉,清冷如天上仙人的眉眼!
而苗云楼此时也褪去了方才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勾起唇角,凤眼含情,满脸笑意道:
“沈慈,你怎么想,方才那婆子可是让你我好好缠绵一下呢。”
第29章 生米煮成熟饭
沈慈谪仙一样的面孔就在眼前,就算是个纸人,好歹能动弹,苗云楼看着他,满意的眯起眼睛。
其实,这只是一出简单的偷龙转凤。
获得了纸扎匠工艺的苗云楼,对纸人的意义再清楚不过了,他早就知道新郎官恐怕出了问题,干脆将计就计,上演一出心如死灰的大戏。
至于这结亲的纸人,苗云楼趁着两人在喜轿上,将它背后的生辰八字揭了下来,又将沈慈的生辰八字粘贴。
再咬破手指,用血给纸人点上睛目,让纸人幻化出面目五官,缓缓恢复自我意识。
这样一来,与新娘子结亲的不是原本的新郎官,灰四爷他们想要收取“猫”的魂魄自然也泡了汤。
他们此刻还并不知道结亲一事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了保证洞房花烛夜顺利,洞房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进来。
而老鼠娶亲只在夜晚,等到太阳升起、天光大亮,就算灰四爷等人发现蹊跷,他们已经就从幻境里出来了。
上一篇:傩乡纸师
下一篇:嘘,收好这份旅行攻略[无限] 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