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升卿,冷冷的笑道:
“我还真有点好奇,这个人我也见过,分明像个木头一样,丝毫没有自己的情感,怎么会做那种事情呢?”
为首的人微微一动,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顿了顿,依然用那种没有情绪的声音说道:
“这个人在苗寨出生,生来便满面蛇鳞,于是被生母抛弃,小小年纪便尝遍草药、试遍各种蛊毒,却还是活了下来。”
“出生便是邪祟,却仍要活下来为祸世间,这是第一重罪孽。”
“他长大后,养育他的苗寨害怕诡气蔓延,于是派他去深山中猎青,想要伺机将他溺死,却被他躲过,这是第二重罪孽。”
“到最后,苗寨中的人将他活生生埋进蛇窟,他却化身邪祟,让苗寨失去了虺神的庇佑,一夜之间,满天火光,苗寨被血洗为一地的灰烬。”
为首的人居高临下看着升卿,“黄金四目”散发著凛凛寒光,声音威严庄重,断然下了判决:
“生来便残缺不全,被苗寨养育十八年之久,却连死后也不知悔改,还要报复苗寨众人。”
“这样的人,自然是灾祸的化身,即刻,便应被诛杀。”
第271章 “让他想笑,更想哭”
苗云楼闻言微微一笑,漆黑瞳孔里一片空白,不知在说给谁听,只是轻声道:“是吗?”
“因为一个人生来有残缺,就应该尝遍苦楚后被人抛弃,坦然的接受死亡命运,不能有丝毫反抗,是吗?”
“是。”
黄金四目冷冷的看着他。
“这样的人只会为身边带来灾祸,不配活下去,更何况他满面蛇鳞,是被虺神抛弃之人,罪加一等,更是错上加错,绝不能留。”
苗云楼闻言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差点没把口水喷到黄金四目身上,笑的都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就因为这个?你们就必须要杀了他?哈哈哈哈!”
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出身,便要受尽虐待、挨尽苦楚的人,竟然连自救都不被允许,连呼吸都有错?
太幽默了,真的,我靠,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他弯下腰,捂着笑到痛的肚子,整个人的状态几乎癫狂,到最后笑到不行,甚至撑不住蹲在了地上。
太幽默了,太搞笑了。
祝炎见状脑海中警铃大作,心说卧槽,警惕的后退了几步,生怕他一个发疯把自己牵连了。
这神经病,为了姘头什么都做得出来,还是离他远点好,千万别被波及到。
然而苗云楼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他蹲在地上垂着头,一边笑一边用力紧闭着眼睛,防止自己突然尖叫到失态。
脑海中一瞬间浮现了许多画面,无数疯狂剧烈的情绪冲击着大脑,却被一层薄薄的泪水挡在眼底。
生而残缺,尝遍毒蛊,猎青溺闭,丢弃深山。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那么熟悉,即便过了十几年的时间,那种痛苦与怨恨,依旧能清晰的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然而所有画面中的主人公,都没有半分沈慈的影子,也不应该有他的痕迹。
因为那是他遇见沈慈之前的人生啊。
这样狼狈不堪、痛苦无解的人生,明明是他的曾经,怎么会在沈慈身上复现呢?为什么会和沈慈扯上关系?
苗云楼茫然的眨了眨眼,半晌,扯了扯嘴角,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
每一件事都重合在了一起,这根本就不是巧合。
系统根本不知道沈慈的存在,更不知道他的过去,即便再恶趣味,也做不到精确的给沈慈安排这样的身份。
是沈慈。
他故意的。
“滴答。”
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在土地上晕开一道深痕,很快便消失不见。
苗云楼不知道在想什么,嗤笑一声,笑够了,便收起酸痛的嘴角,缓缓停止了疯狂的大笑。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在祝炎见了鬼一样的目光中,面无表情的迅速站起身来,猛的给了黄金四目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打在面具上,竟然把坚固的面具发出一道裂口,黄金四目整张脸都被扇的歪了过去,面具跌落在地上,瞬间摔了个粉碎!
“你竟敢——?!”
所有人都没想到,苗云楼居然会做出这种事,祝炎瞳孔紧缩,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下意识就要离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黄金四目被打碎在地,为首那人猝不及防的露出了真面,那是一张极为普通的脸,扔在人群中,根本没有人认得出来。
他捂着被划出血口的脸,面上是剧烈的震惊和愤怒,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尖叫道:
“你——!”
没等第二个字说出来,他尖叫一声,浑身上下便立刻化成一滩黑泥,从袍子里渗漏出来,不到一秒钟便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
事情发生的太快,一瞬间时间好像都停滞了下来,半晌才有人开始行动。
方才紧紧贴在他身后的人身形一动,缓缓向前迈了一步,地面上那碎成几片的黄金四目立刻凝结成一片,附在这人脸上。
很快,一个新的“黄金四目”便形成了,他站在领头人的位置,威严无比的冷冷盯着苗云楼。
他沉声一字一顿道:“傩戏班子传达着神的旨意,打碎黄金四目,就是无法无天、眼中没有虺神的存在。”
“你竟敢挑战傩戏的庄严肃穆,该死。”
“轰!”
一瞬间,他身后燃起阵阵黑雾,傩戏班子所有人的面具都在动,身形顿时胀大了一倍,彷佛他们的扮相在此刻竟成了真。
这些神鬼轰然膨胀开来,团团围住苗云楼,形成了一层烟障,挡住了他的视线。
手拿布鞋底和针线的唐氏太婆、身穿战褂的金角将军一左一右,站在苗云楼左右两侧,冷冷的面向他。
傩堂戏中砍五瘟的开山莽将站在苗云楼正前方,满口獠牙,凸出的眼睛直直盯着苗云楼,彷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吃入腹。
苗云楼站在这无数的鬼神之中,没有任何想法,只想发笑。
“戴上傩戏面具,你们才是鬼神的化身,摘下傩戏面具,你们就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普通人。”
“上一个惹我不高兴的人,已经当着你们面变成一滩烂泥了,”他垂着眼睫站在原地,淡淡道,“你刚当上黄金四目,也想走他的老路?”
“大放厥词。”
无数缥缈的鬼神中传来一声回应,如惊雷般巨声滚滚、威严肃穆,震的人几乎站立不住。
“他被你打落面具,是他没有防备,你以为一个凡人,站在诸神面前,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是吗?”
苗云楼闻言闭上眼睛,微笑了起来,竟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缓缓抵在脖颈上。
“凡人不行,虺神的祭品呢?”他轻声呢喃道,“杀了我,再也见不到虺神的面容,傩戏班子失去神仙庇佑,沦为摆设,这个结局喜欢吗?”
“……”
这身份如惊雷一般,震的满天鬼神沉默了下来,似乎在验证他话中的真伪。
苗云楼仍闭着眼,用力向下按着匕首,锋利的刀刃将他划出一道血痕,血液蜿蜒直下,丝丝缕缕的顺着雪白寒光流淌。
“放了他,”他深深呼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让我见他,给他——”
苗云楼说到这里,情绪一瞬间涌了上来,胸口突然剧烈起伏了一下,用尽力气才把这股情绪压了下去。
物化自己的性命,接受了作为虺神祭品的命运,甚至拿虺神做项,狐假虎威、虚张声势,这是他最看不起的行为。
受了神仙的庇护和恩惠,就必须有所回报,若这位素未谋面的虺神残暴不仁、为祸一方,他难不成也要做伥鬼走狗?
可沈慈还在流血。
苗云楼闭了闭眼,用力咬着牙齿,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低声吼道:
“——给他自由,再也不许说他是灾祸,永远也不许再碰他,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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