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高兴,但有什么事儿,还是等他醒了再说吧。”
“现在苗云楼昏迷不醒,伤口太严重,还发烧了,我必须尽快给他处理好伤口,防止二次感染,你……要不先出去?”
“……”
升卿闻言目光微微转向陈怀安一瞬,随后垂下眼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低声道:
“我来吧。”
不知为何,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苗云楼重伤的样子,然而胸膛里这种撕心裂肺的熟悉感觉,却彷佛早已经历过。
用性命算计一切,这个人,他真正在乎的究竟是什么?是什么让他如此拼了命的去努力?
至少他醒过来,看到满身是血的苗云楼便知道,这个被在意的东西绝不是他。
升卿的目光隔着层眼睫,紧紧盯着苗云楼,眼神中不由得带了股狠意,对陈怀安低声道:“帮我找一把刀。”
陈怀安看到他的眼神,动作微微一怔,不由得悚然,脑海中一瞬间涌入许多血腥的画面。
这两个人平日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这猛然一分离开来,立刻有一个人生死不明。
这个升卿不会因爱生恨,觉得自己没有安全感,决定和床上躺着的爱人共赴黄泉、永生永世都在一起吧?
陈怀安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像这种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人,钻起牛角尖的时候才最为恐怖。
他磨了磨牙,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升卿的神色,犹豫的从后腰间翻出一柄匕首,递给升卿,含含糊糊的劝道:
“那个,你别太生气,一定要冷静啊,别冲动,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升卿摇了摇头,右手接过匕首,没说什么,只是低声道:“他这样……不会好的。”
什么叫不会好的?!
这话听的陈怀安心惊肉跳,只觉得肝胆俱颤,不由得站在身侧死死盯着升卿的动作,警惕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升卿似乎也并没有在意他站在一旁,只是直直的盯着苗云楼,突然抬起手中的匕首,猛的往下一压!
“升卿!”
陈怀安一惊,瞬间捏住了他的手腕,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
浓稠鲜艳的血液顺着伤口蜿蜒而下,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在冷淡的目光中,网住了雪白的皮肉。
“滴答。”
血迹点在床铺上,染红了雪白的纱布,陈怀安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却是松开了手,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来。
匕首刀刃轻薄、锋利无比,和他想像的一样,迅速割开了一层薄薄皮囊,一时间满目鲜红,血流不止。
然而这柄匕首,划破的却不是苗云楼,而是升卿自己。
“你……这是做什么?”
陈怀安屏住呼吸,见升卿面不改色的划破了手腕,整个人都靠在了墙上,磕磕巴巴的轻声道:
“你别……别想太多啊,他受伤是因为黑喇嘛,你要生气着急,明天跟我们一起去找黑喇嘛报仇,你别伤害自己啊。”
他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然而看到这位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割开自己手腕的主,声音都有些发虚。
升卿轻轻放下匕首,闻言看了陈怀安一眼,从桌子上端起一个木碗,用手腕抵着碗沿,默默的注视着血液一点点汇聚起来。
他早已死去,这具身体里的血液都有定数,很快伤口便凝固了,只在木碗中留下了一个碗底的血液。
陈怀安靠在墙壁上,眼睁睁的看着升卿捧起木碗,抵着苗云楼毫无血色的嘴唇,一点点给他喂了下去。
几乎是血液进入口中的瞬间,苗云楼身上的伤口,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整个人仍然昏迷在床上,然而伤口上外翻的皮肉,如同退潮般飞快的合拢,面上的潮红一寸寸褪去,只剩下掩饰不住的苍白。
升卿拿起床边的帕子,在新换来的水中浸了浸,俯下身仔仔细细给苗云楼擦了擦脸,对陈怀安低声道:
“这样就好了。”
“很快他就能醒来了,请帮忙给他弄一些补气血的吃食来,他现在还太虚弱,不吃点东西撑不住。”
陈怀安原本愣愣的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闻言一个激灵,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急促道:
“不,升卿,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么一小碗血液,就能让苗云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这绝不是正常药物能做到的事情。
身世成谜、来历不明,身上的血肉能药死人活白虎,这个升卿不可能是普通人。
“你……是山林中的诡物吗?”陈怀安眼底一点点戒备起来,慢慢靠近桌上的匕首,低声道,“我听爹说过,诡物能用自己身上的血肉做药引,救活过路的凡人。”
“但那些人无一例外,最后都会被诡物控制住,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命换一命,在诡物那里是极为常见的交易手段。
这个升卿便是满面蛇鳞,若真是害人性命的诡物,他不得不防。
陈怀安紧盯着升卿,一字一顿道:“如果冤枉了你,那我很抱歉,但我的背后是瘴河村寨的所有人,我担不起这个风险,希望你可以理解。”
升卿闻言摇了摇头,对陈怀安戒备的动作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没有回头。
他仍是轻轻擦拭着苗云楼的面颊,从额头擦到胸口,直到所有血污全部清理干净,才站起身来,淡淡道:
“我是谁不重要,非要说起来,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人,只不过体质有些特殊。”
“这样的特殊,给我人生的前十几年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与黑暗,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和你们一样。”
升卿说完俯下身来,轻轻碰了一下苗云楼的面颊,一触即离,转身便走,一边掀开帘子一边道:
“帮忙看好他,别让他乱跑乱动,我自己去做一些吃食,很快就回来。”
“啪嗒。”
帘子落下,隔绝了帐篷内外。
陈怀安靠在墙壁上,沉沉的盯着升卿离开的地方,半晌,“啧”了一声,放弃思考,愤愤然的踹了一下椅子。
一个两个的,都谜语人一样,不愿意跟他多解释两句,早晚有天要把这些秘密全都揪出来!
“我劝你别这么做。”
从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轻笑声,吓得陈怀安骤然转过身去,只见苗云楼睁开清澈的双眸,拽了拽身上的被子,懒洋洋道:
“这是来探病的唯一一把椅子,你把这椅子踹脏了,等升卿回来,就只能坐我身上了。”
“你醒了?”
陈怀安瞪大眼睛,立刻走上前去,用手背碰了碰苗云楼的额头,见额头温热,已经退了烧,反手猛拍了他一下。
“我操,你真是吓死我了,”他怒道,“和黑喇嘛单打独斗,弄了一身伤回来,你哪里来的勇气,真有本事啊!”
苗云楼“嘶”的一声捂住脑袋,含含糊糊的哼了几句梁静茹的歌,啪的一下打开陈怀安的手,抱怨道:
“我有什么办法,要么必死无疑、要么拼一拼搏条生路出来,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
“谁知道那个黑喇嘛真是阴晴不定,和洪长流一个样,傩戏班子也不拦着点,我现在可是很容易死的。”
陈怀安余怒未消,闻言冷哼一声道:“死了也是你自己作的!”
“醒了也不说一声,”他磨着牙嘟囔道,“你都不知道,你那个相好的比你还吓人,刚才把我唬的一愣一愣的,都没顾得上拦住他仔细问问。”
“……”
苗云楼闻言却是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叹了口气道:“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陈怀安狐疑道,“你那时候就已经醒了?”
“伤口愈合了,烧也退了,我有什么理由不醒,”苗云楼垂下眼睛,淡淡道,“你以为升卿真的要去做饭才离开?他是知道我醒了,不想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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