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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整装待发的大巴车前,准时出现了苗云楼惨白消瘦的身影。
他身上的黑色窄袖右开襟上衣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原本素色朴实的上衣,被青黑色的河浪所覆盖,卷起滔天的一片浪潮。
河浪纹样上面坚韧的绣线,在天光下反射出隐隐幽亮的纹路,道道青色的光线流淌过河浪,有一种极为诡魅的绚丽。
苗云楼不急不缓的登上大巴车,对着神色各异的旅客微微一笑,捏着衣角对河二问道:“河导,你看我绣的好看吗?”
河二带着一群旅客,在瞳影长街的入口等了整整一个小时,联系通话也根本没人接通,想抽他的心都有了。
他闻言脸色沉沉,阴鸷的眼神死死盯着那上面精致细腻、一看就是花费了不少功夫绣出来的纹样,面上肌肉抽动了一下,许久才憋出来一句:
“好看。”
声音相当扭曲,面色相当难看,话语间是极为的口不从心。
这短短两个字似乎用光了河二所有和苗云楼说话的欲望,他说完便立刻别过头去,不想再搭理苗云楼,脸色阴沉了一个度,阴恻恻的对丁一修道:
“用来祭祀的童男童女带了吗?”
丁一修低着头,闻言把臂弯中的两个婴孩托了起来,闷声道:“都带了,河导。”
河二眯了眯眼,伸手接过那两个孩子,揪着衣服的领口,凑近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
那两个孩子看不清相貌,因为他们浑身都被按规定涂满了浓稠墨泥,漆黑无比,不仅把他们裹得严严实实,还不住的向下流淌黑水。
河二几乎是揪起来只看了几眼,便把两个婴孩厌恶的扔回丁一修怀里,蹭了蹭手,皱着眉冷冷道:“小孩子,真是恶心。”
“你看好他们,等到了青寂山寺祭祀的时候交给李淳,别把他们弄丢了,或者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偷走了。”
他说完带着隐隐的怒意,惨白瞳孔意有所指的看向苗云楼。
苗云楼正欣赏着自己开襟上衣的青黑河浪纹样,猝不及防被河二的眼风扫到,颇为敏锐的抬起头来,眨了眨眼:
“什么?”
河二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心头怒火中烧,看他这幅看似与世无争的样子就来气。
分明他是导游,他才是这里的内核人物,能决定所有旅客的命运,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苗云楼却一次次为所欲为,不把他放在眼里,相当的特立独行,尤其那张嘴,令人真是不堪其扰、怒火中烧。
然而在这龙王水愿最后的关键时刻,对这个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特殊角色,还需要一边照顾他的情绪、一边不能让他破坏祭祀,有脾气也实在无法发作出来。
河二恼怒的闭了闭眼,脸上仍是一副阴恻恻的苍白模样,面无表情的转头对苗云楼道:
“没什么,你既然来了,就去旅行车上找个座位坐下,我们马上就出发。”
苗云楼闻言唇角一勾,漆黑的眸子瞥了一眼河二难堪的脸色,没说什么,微笑颔首道:“好。”
他说完便转过身来,缓缓走向旅行车的座位。
子不语世界中的旅行车和现实不同,没有那么多空座,有多少个旅客进景区参观,就有多少个双人座位,只有最后一排是四个空座,以备不便之需。
旅行车上,所有人都已经坐好,河二坐在驾驶位,沉默垂着头的丁一修抱着孩子,和半死不活的苏俊坐在一起。
再往后一排,吴斌和孟子隐正坐在一起,两人阴沉程度不同的眸色中,都燃烧着最高级别的怒火。
苗云楼敏锐的瞥见了他们的眼神,身子微微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加快脚步迅速绕过他们,行云流水的坐在一个双人空座上。
他坐稳便转过头,在前面两人惊愕的目光中,对双人座位身旁紧贴的旅客打了个招呼。
“嗨。”
等了半天,身旁都没有一丝回应,苗云楼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想起来什么,眉头放松的捏起衣角,对身旁的李淳微微一笑。
“你觉得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第96章 “你马上就要死了”
苗云楼面上带笑,眉眼舒展,眼神专注的盯着李淳,显得格外真诚。
然而他的话却如同神经病人,刚一出口,旅行车上温度便瞬间降低,几双眼睛难以置信的转向他。
河二在驾驶位上满脸的阴沉无言,根本一句话都不想说;吴斌嘴唇抿紧,满眼冒火星;孟子隐直接别过头去,一眼都不想看他。
刚刚嘱咐过他,不要挑事,现在看来,似乎是说到狗肚子里去了。
苗云楼就跟看不见一样,通通无视了这些目光,直直的盯着身旁的李淳,嘴角的微笑就像烙印上去的一样,歪着头轻声道:
“李淳,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问你话呢,你低头看看,觉得我的衣服好看吗?”
李淳闻言一顿,终于有了反应,缓缓转过头来。
他看着苗云楼期待的眼神,和旁人的反应完全不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丝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冷冷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信苗云楼没有听说自己即将拿到龙王殿藏品的事。
他们两个现在已经到不死不休的状态了,而此时很明显,他由于偷看到了命签,在这场斗争中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现在祭祀即将开始,如果没有意外,还有最多三个小时,苗云楼就要死了。
李淳在景区中摸爬滚打了很久,像一只豺一样暗中躲在河二身后,见过这么多旅客,已经总结出了一条规则。
面对生死关头时刻,正常人的反应是不可置信、濒临崩溃,激进一点的,比如苏俊,会像陀螺一样一刻不停的行动,试图解决眼前的危机,或者造成危机的人。
而性格软弱稳健一些的,一辈子没近距离接触过死亡那种,比如吴斌,不敢轻举妄动,只会试图在有限的范围内保护自己,祈祷事情最终会有变化。
至于那些心思深沉缜密的人,无非也就是比前两种人更会思考,更会利用分析身边的一切,不仅满足于解除死亡威胁,更需求直接触底彻底翻盘。
一个是解决危险本身,一个是解决自身安全问题,一个是解决全盘的局面。
只要能分出面对的人是哪一种,判断出他们的思维路径,即便麻烦一点,曲折一点,最终也总不会脱离出掌控。
然而苗云楼不一样。
他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人。
无论是谨慎聪明的人,还是迟钝愚笨,至少都还是正常人,拥有正常人下意识趋利避害的思维,害怕死亡,渴望生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此服务。
但苗云楼对待自己的生命,就像是捡来的一样,看上去从来不在乎。
在面对种种险境,甚至是自己设下的圈套时,他居然能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其中一环,冷静的计算着生命的价值,濒临死亡都还能面不改色的挑衅别人。
这不是因为他无计可施了,恰恰相反,这表明一切都还在他的计算之内。
即便他可能已经意识模糊、濒临死亡。
这种人李淳只见过两个,一个是苗云楼,另一个,就是河神旅行团归属的旅社社长洪长流。
前者是因为清晰的知道自己性命价值几何,后者则是因为根本不理解生命是什么。
李淳冷冷的看着苗云楼,没有半点把目光分给他衣服上栩栩如生的青黑河浪,开口道:
“你不用拿这些东西做文章,试图用毫不相干的话题干扰我,让我不知所措、头昏脑涨。”
“你要么闭上嘴一声不吭,要么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淳的眼神中翻滚着阴寒的浪涛,彷佛正试探的拍打着岸边,一个不注意,就要在岸边一寸寸侵蚀腐化。
他很清楚,苗云楼直到现在还能说这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胡言乱语,是因为他一定还有什么底牌没显露出来。
这张底牌一定固若金汤、非常强大,即便他能拿到龙王殿破除状态锁定的藏品,甚至能提前拿到藏品,都不会对它造成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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