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被拍的震天响,却根本盖不住他的声音,这几句话句句包含怒火与委屈,几乎破了音,听上去堪称呕心沥血。
阎良心头一动,不由得抿了抿唇,低声道:“怀安……”
“你闭嘴,爹,我要听你说!”
陈怀安满眼含泪,眼眶通红,死死的盯着阎峥,紧紧的咬着嘴唇,一字一顿道:“爹,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阎峥沉默了半晌,终于转过身来,直视着陈怀安。
他不着痕迹的用衣袖挡住手臂,看着陈怀安通红的双眼,突然发现瞳孔中倒映着的自己满脸疲惫,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
时间过得太快,快到他手中握着无数知识,想要一点一点、亲自教导怀安,却发现根本来不及了。
没有时间了。
阎峥沉默的张了张嘴,在陈怀安不知是愤怒还是期待的灼灼目光中,想要说些什么,却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半晌,他终是闭了闭眼,颓然的捏了捏眉心,坐会了椅子上,用自己一贯的态度低声道:
“没什么错不错的,怀安,你还太年轻了,不懂得怎么保持更好的同盟。”
“这件事到此为止,明天你不用上场,由苗云楼代替你,我不想再多说了,你回去吧。”
“……”
陈怀安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只是一瞬间感觉到荒谬,明明他才是老爹的儿子,明明他那么努力证明自己,可老爹却根本不信任他。
再一次,他被老爹冷漠的隔绝在责任之外,丢掉了触手可及的机会。
“爹,我恨你。”
一片沉默之中,陈怀安突然开了口,他漆黑的眼瞳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让人触目惊心的恨意。
他看着背对着他的阎峥,平静的说道:“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话音刚落,陈怀安便用力撩开帘子,大步冲出了帐篷,帘子被狠狠甩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就像打在阎峥的心上。
“怀安!”
阎良瞳孔一缩,几乎没有半分迟疑,立刻掀开帘子跟了上去。
这个夜晚极为不安宁,外面祝炎和黑喇嘛的人四处横行,陈怀安现在还在气头上,万一被他们盯上受了伤怎么办?!
阎峥没有阻拦他,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大腿上垫着的雪白帕子,上面星星点点、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叹了口气,抹了抹嘴角的血迹,随手柄帕子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疲惫的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第283章 喜傩神,降擂台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阎良才掀开帘子回到帐篷里。
他满身狼狈,胳膊上甚至有几道巴掌印,眼眶微微发红,抿了抿唇,对阎峥犹豫着低声道:
“怀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怎么都叫不出来。”
“爹,”他抬起眼睛,向阎峥恳求道,“要不您亲自去跟怀安解释解释吧,他不是不成熟,他只是太想得到您的认可了。”
“得到我的认可有什么用。”
阎峥闭了闭眼,揉着太阳xue疲惫道:“这些事情,他总要一个人面对的。”
“就算没有这个意外,我已经五十多岁了,能陪着他的日子屈指可数,他得到自己的认可就够了,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爹。”
阎良一动不动,低沉而执着的叫了他一声。
“……好了,知道了,”阎峥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对他道,“我会找机会亲自去和他说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擂台赛。”
他凝视着桌案旁的香炉,里面的长香已然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炉香灰,灰扑扑蜷缩成一团。
那是夜晚一开始,他便插上的长香,刚刚好六个时辰,现在香已经燃烬了,就代表很快擂台赛便要开始了。
“时间到了。”
阎峥站起来的一瞬间,只觉得脑供血不足,眼前一片漆黑,不由得立刻直着胳膊撑住身子,闭了闭眼。
“爹!”
阎良心头一跳,立刻急促几步上来扶他,却被后者猛的一抬手,止步在了原地。
“不用,我没事。”
阎峥一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捂住嘴,感觉到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干脆直接闭着眼睛,不动声色的抹掉了一丝血迹。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有阎良刚刚被捡回来的时候,怀安为数不多和他撒娇的时候,还有这些年救回来的数不胜数的流浪旅客。
从一个和平年代的普通人,变成危机四伏之地的领袖。
他们这些人被无辜的卷进来,遭遇了生离死别,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不幸,而他能在这些悲惨中竭尽全力弥补,是不幸中的万幸。
陈安……
对不起,让你等的太久了,等见了面,我会和你好好道歉的。
阎峥缓了缓神,直到身子不再发软,能重新挺拔的站立起来,才睁开眼睛。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冷肃,如同深夜中的风雪山林,呼啸着掠过所有人,只留下刺骨的严寒。
“走吧。”
他朝阎良点了点头,从衣架上拿下一件厚厚的披风,如同一座岿然不倒的巍峨山峰,缓缓走向帐篷外。
——————
经历了一夜的风波与动荡,整个苗寨几乎都已经破败不堪。
阳光透过缺了口的牌坊,明媚的射入苗寨之中,木头横梁斜斜的掉在地上,焦黑一片,黄土上满是湿漉漉的血迹,暗沉的让人不忍直视。
在这一片被鲜血渗透的黄土之上,多出了一个擂台。
擂台两侧画着纷繁复杂的花纹,形状类似一个大鼓,周身用血涔涔的红漆刷着,上面还画着许多人,似乎在祭拜着什么。
擂台下方给三帮人马留出了地方,黑喇嘛带着六盘水匪帮已经提前找好了位子,聚集在擂台之前。
他们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在昨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却是损伤最少的,几乎没有任何减员的情况。
远远看过去,是一片黑衣黑袍,骑着高头大马,浑身散发著一股腥臭的血气,随着风飘向众人鼻间,几乎让人想要呕吐。
黑喇嘛本人就在匪帮前面,骑着一个通体漆黑的马,见祝炎带着一群狼狈的寨民,面色难看的走向擂台,冷笑一声道:
“怎么,看你的样子,昨夜没睡好吗?”
“我睡没睡好,你难道不清楚吗,”祝炎冷笑一声道,“黑喇嘛,你叫你手下的人来我们村寨捣乱,手段下作至极,就别装无辜了。”
他扯了扯嘴角,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冷冷道:“实话实说,你这点微末功夫根本伤不到我,但你这幅嘴脸,看着还真叫人恶心。”
黑喇嘛闻言立刻沉下脸来,眯了眯眼,故作不知情的样子,想了想,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不怀好意道:
“这话从何而来,你晚上不睡觉搞莫子去了,我怎么会知道,难道是和哪个胡搞乱搞,搞没了精神莫?”
话音刚落,他身后那些匪帮立刻发出一片粗俗的哄笑声,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着话,直勾勾的盯着祝炎看。
黑喇嘛显然很得意自己的话产生了如此效果,顿时也哈哈大笑起来,居高临下的斜瞥着祝炎。
祝炎闻言面色难看极了,紧紧皱了皱眉,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心说土匪就是土匪,一群没文化的泥腿子烂货。
他不想再和黑喇嘛打这种没意义的口水仗,直接转身看向黄金四目,冷声质问道:
“不是说擂台赛正午十二点准时开始吗,怎么还不来?”
黄金四目对他的质问丝毫不为所动,他只效忠于虺神,这些景区中的人,哪怕是黑喇嘛,只要尚未成神,他都不需要放在眼里。
他面具上的恶鬼似乎在沉睡,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望着远处淡淡道:“还有人没来。”
“都正午十二点了,还有人没到?”
祝炎皱了皱眉,立刻转身看去,这才发现阎峥等人还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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