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拥抱的主动方是阿缇琉丝。
随后便是来自对方的热烈回应,仿佛要将阿缇琉丝揉进自己的骨血一般,却依旧控制着力道不愿让他因束缚而感到难受。
在黑夜即将来临之前,跨越两世的谢默司,终于再次找回了自己的珍宝。
失去你的那十五年,我曾质疑神明的存在,可现在我确信朱庇特始终凝视着我们,悲悯而永恒。
在这残酷又温情的世界,他会永远是阿缇琉丝的盾牌,不离不弃、始终如一。
黑夜由此变得不再可怖,在它来了又走之后,一年一度的胜利日终于到来。
这天的伊斯墨涅到处是猎猎红旗,搭载旧时弓弩的战车载着身穿盔甲的虫族们满街游行,无数孩童被自己的雌父托举着追逐战车,激动兴奋的嬉闹声充斥着行人耳膜。
震耳欲聋的鼓声中,漫天礼花几乎覆盖整片天空,群青、蔚蓝、赤金、猩红,这些缤纷深沉的色彩让整个伊斯墨涅瞬间回到千年前塞缪尔大帝凯旋之日。
在这一天,单身虫族们都要戴上象征着自己种属的面具,因此阿缇琉丝脸上的面具是一只高贵深邃的黑金凤蝶,那张惊心动魄的美艳面容被遮掩得只剩一双沉静黑眸。
谢默司的面具则是一只狰狞可怖的君王蛛,他深灰色的眼眸在这面具之下显出难得的锐利锋芒。
在汹涌的人群中,他始终紧紧牵着阿缇琉丝的手,不曾让任何涌流冲散他们。
漫长的一生中,有些人可能因种种阴差阳错擦肩而过,可那始终不曾松开的双手足以对抗残酷的命运,即便你从未想过他们会是你人生的主角。
“有兴趣看看么?”注意到人群中古老的冰人游戏,谢默司判断着小雄虫对这个游戏的兴趣程度,笑着提出建议。
阿缇琉丝看向的其实并非那里,而是冰人游戏旁的战车,这种千年前的旧式战车很有意思,恐怕全帝国也就只有在伊斯墨涅才能看到。
但他同样笑着接受了谢默司的提议。
冰人游戏的历史可以追溯至严冬纪,彼此有意的单身虫族们从冰人手里领取一枚特殊的宝石,这种名为磐石的宝石会在互相靠近时发热。
领取完宝石后,这些虫族要从不同的方向离去,然后凭借着磐石的感应找到自己的伴侣。
在此过程中,他们要区分磐石的发热究竟是意味着自己伴侣的靠近,还是其他虫族的靠近。
正如多数爱情会面临其他诱惑一样,当心脏偶尔为他人跳动时,能否区分恒久的爱与短暂的新鲜感。
了解完规则后,谢默司短暂地犹豫了。
他并非对自己能第一时间找到阿缇琉丝而缺乏信心,而是不想松开对方的手,哪怕只有片刻。
阿缇琉丝却是十分干脆地从冰人手里接过两块磐石,他将其中一块交给谢默司,对后者灵动俏皮地眨了眨眼,微微侧头挑衅般地说:“上将是怕了吗?”
而这点挑衅落在谢默司眼里,只剩十足的可爱。
小雄虫紧接着便轻笑地说:“你会找到我的,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
关于这一点,我始终深知并且确信。
“那么,如小王子所愿。”谢默司微微俯首,笑着朝阿缇琉丝优雅行礼,在这绅士的抚胸礼之后,他轻柔推开阿缇琉丝的肩膀,“去吧,等你走了我再离开,至少让我看着你的背影。”
目视着阿缇琉丝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人潮之中,谢默司的心里却没有惊慌不安,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第一时间去往小王子的身边。
早于任何人。
行走在摩肩擦踵的人群里,阿缇琉丝心情轻松地看着天空中色彩斑斓的礼花,他已不会再为过去的痛苦所感伤,四天前的雨夜中,他彻底告别了过往。
他已用生命度过了那些坎坷,那么就无论如何都不应再往回看。
美丽的青年身边很快围了一堆圆滚滚的幼崽,其他被挤到外围的虫崽不断试图靠近,被不小心推倒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倒也不哭闹,反而挥舞着小短手继续埋头往里冲。
幼崽纯净的心灵轻易便被美好的事物吸引。
阿缇琉丝没有俯身去抱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他平静地看着这些蜂拥而至的幼崽们,并不因可爱或普通的长相而区别对待,十分公正地决定统统丢开。
当然是丢至对方雌父的怀里。
他的方法很奏效,当扔到第三个时,疏于照看虫崽的虫族们终于醒悟过来,纷纷将自己的崽子带走,有的雌虫还会随手附赠虫崽一个爆炒栗子。
没有了这些小障碍物,阿缇琉丝终于得以继续前行,他已经感到手中的磐石隐隐发热。
周围来往的虫族拥有着各异的发色,阿缇琉丝却始终没有看到那抹眼熟的金棕。
他并不着急,而是恶趣味地继续朝着和谢默司相反的方向悠悠走去。
即使被面具遮住面容,他依旧像一捧洁白清幽到极致的新雪,吸引着无数视线。
偶尔露出的雪白手腕,沉静美丽的漆黑眼眸,挺拔高挑的优雅身姿。
不论走到哪里,都是绝对的焦点。
焦点本人却对这些视线恍若未觉,有时还会颇有兴致地停下去看战车上的表演,身披甲胄的雌虫们在这样的注视下,自然更加起劲地开屏。
在第无数次拒绝过往雌虫的搭讪后,阿缇琉丝难得带了些埋怨和——撒娇地在心中嘟囔,怎么还不过来呢。
下一刻,他的手腕便被轻柔握住。
双眸因愕然而微微放大,第一时间他竟不知该看向哪边。
因为他的左右手腕,被明显来自不同人的两只手,同时握住。
第59章
哈迪斯为夏盖设定的五天时限, 后者只用了三天半。
从走私者城池披肉带血地跋涉而归时,夏盖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其中最严重的是横贯腰腹的贯穿伤, 这道狰狞伤口打穿机甲防御, 突破兜虫外骨骼, 最终损伤他腹腔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内脏。
他用这道伤口换来首领的死亡,不顾哈迪斯的劝告,只在治疗仓躺了三个小时就匆匆启程赶往伊斯墨涅。
披星戴月的连续跃迁,让夏盖堪堪愈合的伤口多次崩裂,他却恍若未觉, 始终不曾停下奔往阿缇琉丝的步伐。
直到真的踏上伊斯墨涅,他反而犹豫了片刻。
他停在一家花店门口。
在悦耳轻柔的风铃声中, 身穿肃穆军装的青年带走了一束雪白的郁金香。
夏盖希望用鲜花的清香掩盖身上的血腥味。
他可以受伤,却无论如何不希望伤口的血气令阿缇琉丝不适。
没有办法等到伤口愈合再来见阿缇琉丝,唯有这件事的重要性远胜一切。
潘多拉星的生活充斥着徘徊在生死之间的磨炼,在无数次伸手即可触摸死亡的时刻,他的心灵却反而沉静下来。
他已经想起了一切。
以他挚爱的少将为代价的、拯救无数虫族生命的巴德尔工程。
那么多人都活下来了, 为什么偏偏要夺走他的少将呢。
为什么偏偏不让他的少将活下去呢。
夏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世阿缇琉丝会选择让自己参与实验,因为前世他是唯一一个在猩红血夜幸存、第一个获得免疫之力的雌虫。
正是那一丝免疫之力,让帝国确信巴德尔的融合成功。
所以这场由阿缇琉丝亲自主导的盛大实验中, 他是唯二的实验品之一。
这就是他们之间隐秘无比的、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紧密联系。
在这结果可能皆大欢喜也可能不尽人意的实验中,他们是最亲密的关系,因为他们注定共同面对命运冰冷无情的餐刀, 共同折断这企图鱼肉他们的长矛。
然后共同成为神迹。
在漫天礼花中,阿缇琉丝精准嗅到清浅花香中的一点血气。
看来是很重的伤啊。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终究没有挣脱开左边那只炽热颤抖、小心翼翼的手。
没有领取磐石的夏盖, 是怎么找到他的呢。
凶戾的恶犬拖着重伤的躯体,垂着只有见到主人才会扬起的尾巴,一步一步走遍了整个伊斯墨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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